他扭头,把杯子递到孟雏嘴边。
浓稠的果汁在玻璃杯里挂了壁,留下的痕迹一直在同一个方位。
孟雏舔舔嘴唇,犹豫了一会还是张嘴喝了一口。
裘寸晖问他:“什么味道?”
明明是正常的问话,在裘寸晖刻意的小把戏里却显得暧昧不已。孟雏低头扯了扯围巾,结结巴巴道:“就是,就是芒果味,还能是、什么味道……”
裘寸晖低笑一声:“哦。”
魏逐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喝了一会另一个朋友过来找他,他皱皱眉站起来,想带着这朋友去另一边喝。
这人和裘寸晖不对付。
但显然他没能来得及,人刚站起来,付时已经扭过了头,看见裘寸晖和孟雏靠在一块,盯着孟雏的脸看了几秒,冷不丁笑了,说:“呦呵,这是那个小白脸吗?”
魏逐掰着他肩膀:“付时,你……”
“怎么喝酒还带小白脸来啊?”
付时笑了笑,他明显喝醉了,迎着裘寸晖阴戾的双眼也没怯缩,继续说道:“你该不会上头了吧裘哥?那也太搞笑了吧哈哈哈……”
裘寸晖没说话。
然而魏逐知道这家伙的沉默,就如同于毒蛇慢慢张开蛇口,是攻击前的准备。
“你不会还不知道这小白脸是个……”
“付时!”
魏逐怒喝一声,拽着付时的领子拖着人要走,裘寸晖冷然开口拦住他:“是什么,魏逐,你让他说完。”
孟雏僵硬地坐在那,不知道对方究竟会说出什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他。
总之一定会让他难堪,窘迫,他其实想跑,但裘寸晖牵紧了他的手。
付时又笑了几声,一把甩开魏逐顿住的手,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弯腰冲着裘寸晖说:“是个婊子的种啊,哈哈哈……”
全场凛然。一瞬间的死寂,空气中仿佛已有了血的味道。
但付时仍在继续大笑:“谁知道他是不是也和他那个婊子妈一样,屁股都……”
魏逐暴怒着对着他下巴甩去一拳。
“付时你他妈闭上那张烂嘴,我是不是警告过你!”
“别拖走了。”裘寸晖笑笑,捏着酒杯的手绷出一根根青筋,骇人可怖,“我回来的时候,需要看见他还在这等我。”
说完,他起身,弯腰将发着抖无声流出眼泪的孟雏像小孩一样抱了起来,掌心压着毛茸茸的脑袋,压到自己肩上,拍着背安抚。
一走到外面,就冷得不得了,还好他给孟雏裹得厚。但孟雏还是抖得很厉害,哭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宝贝。”
裘寸晖轻轻地开口,他感到很神奇。在以往的任何时刻,发生刚刚那种情况,他一定会暴怒着将人打到只剩一口气。但他现在很冷静,无比冷静,他只想安抚好孟雏。
他的宝贝。
“宝贝,她在你的世界里,只是你的妈妈。你想过她很多次的那个妈妈。”
第35章
【你很乖,宝贝。我知道你很乖。】
裘寸晖知道孟雏很爱自己的妈妈。
孟雏偷偷夹在书里的照片,他看见了。孟雏手机相册里唯一有的几张照片,半夜里偷偷点开,他也看见了。
孟雏很多次输入同一串号码,然后弹出来一个联系人,妈妈,他还是看见了。
他也看出来孟雏不想和别人聊自己的妈妈。如果碰触到这个话题,他总是要用最简洁利落的回答来尽快结束话题,好像怕你下一秒就会问更多,就要问到他没办法给出回答的地方。
他能猜到孟雏的妈妈,有着让孟雏只能保持沉默的身份。只是他从没往这想。
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他心脏暴涨出无可抑制的愤怒。但心疼却翻天覆地地压过了这股愤怒,以至于他能如此冷静。
孟雏承担了他远不该承担的许多许多。
他只是一个非常非常想要妈妈陪着自己的小孩。
裘寸晖终于知道孟雏为什么还是一个小孩了。
因为缺失爱又没有恨的小孩是长不大的,人如果想要长大,要么有爱,好好长大,要么有恨,艰难长大。但孟雏没有得到妈妈的爱,又不能像裘寸晖一样滋生出恨。于是停滞了成长,只能永远做一个小孩,去渴望爱。
渴望爱,是在拥有爱和得到恨之间的折中。
“宝贝,不哭。”
裘寸晖吻吻孟雏的额头,全是冷汗,一直也不哭出声,他拉下围巾,给孟雏擦眼泪,孟雏抓住他的手腕,死死攥着,那么短的指甲都要陷进他肉里去,通红的眼睛盯着他,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裘寸晖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他把孟雏的脸压进自己胸口,拉开外套将孟雏裹住,说:“对不起宝贝,我说错了。”
裘寸晖想,要是孟雏像那天一样耍疯就好了,痛苦会在安静中蓄积,孟雏需要发泄。
他揉揉孟雏的脑袋:“你哭吧。很大声也没关系,我不会不理你。”
孟雏抓紧裘寸晖胸前的衣服,喉咙抽搐几下,终于低低地哭出了声,然后声音一点点变大,直至变成嚎啕大哭。
他讨厌这个世界,一点也不放过他,讨厌很多人,他们把他当作笑话,讨厌有人要在他喜欢的人面前揭露他的伤疤。
裘寸晖一遍遍擦掉他的眼泪,低头吻他很多下,轻声哄着他:“没事的,宝贝,没事,是我的错,以后不带你来这了,你想和魏逐接触,我们就把他约到别的地方,不用来这里,今天是我做得不对,对不起,宝贝,我也不该让他继续说完,我应该直接带你走。”
裘寸晖叹气,说话尾音有些颤:“我怎么不直接带你走呢?”
孟雏在崩溃的哭泣中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裘寸晖的情绪。
裘寸晖是真的很自责。他学会说对不起,没学会说原谅我,却学会了从毫无过错中寻找他的过错。
“你也……不知道。”
孟雏用尽力气让自己平静一点,他哽咽着蹭蹭裘寸晖的肩膀:“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他想擦眼泪,但裘寸晖的手永远比他快一步,他眨眨眼,心脏像马上要炸掉的气球,说:“他……说的,只有一半是真的,裘寸晖,我没有……我……”
“我知道。”
裘寸晖拍着孟雏的背,说了两遍:“我知道。”
“你很乖,宝贝。我知道你很乖。”
“你是最乖最听话的宝贝。”
为什么晚上总是要下雪,难道雪总会映照人的真心,让人与人越靠越近。
孟雏的痛苦被裘寸晖的吻和轻语呢喃一寸寸抚平。
“你是最善良最真诚的小孩。”
裘寸晖摸摸孟雏还在流泪的眼睛,说:“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鸟儿。”
好吧,在裘寸晖这里,孟雏似乎什么都是「最」的级别了,这当然是因为太喜欢,可孟雏还是要问他:“你会、讨厌我吗?”
“我最喜欢你。”
孟雏乖乖地点头:“谢谢你喜欢我。”
裘寸晖笑了声,又无奈又心疼:“怎么这么爱说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