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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民国](87)

太太要哭,张开嘴巴死死地咬住了牙,帕子捂着嘴咬的都破洞,不能哭出来。

这时候,就不愿意哭了,眼泪一滴都不值钱。

南苑的孩子们打的很猛,他们枪支配备不足,人也年轻,可是他们都不怕,血气方刚的,日本人从两千米推进到五百米。

到了眼巴前儿,他们枪打的跟不上,人家是一分钟三十发,日本老兵极其善瞄准,一枪一瞄准,现场虐杀的氛围很浓厚,心理上就很摧残人。

我们的枪,扶然打一枪上一颗子弹,膛线都磨损的严重,几枪钢管就发红发热了,子弹出去就乱飞,所以他们都扔了枪。

扶然跑在前面,他举着那把大刀,他们都举着长□□刀,跟日本人直接打近身战,??x?肉搏。

对着人就劈刺过去,倒下来一个日本人,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几个人围着马上乱刀砍死。

他们恨自己的刀太钝,恨自己的手不够长,恨自己的长枪不够长。

扶然扭头见银光,是日本人的大刀,倭寇矮小,四肢粗壮,他们的劈刺技术很硬,一刀下去能毙命。

他后仰往侧面滚去,胳膊一凉。

他其实还没有觉得疼,只能看到眼前半截腿连着在膝盖处,他一只手撑着地,看到那是一个二期的学生,被日本人砍了腿去。

旁边还有一条胳膊,他愣了下,才看见膀子处血跟河水解冻一样,咕咕地留着,地上雪红了一片,他眨眨眼,一只手握着刀又爬起来。

其实,没那么疼,他想。

南苑打了两个小时,第二十一军全部阵亡,军团四位高级将领牺牲,三千学生军团阵亡两千三百七十六人。

日本人子时入城,南大门上插太阳旗,随行日军记者拍照,奏日本国歌。

宋旸谷听着过街的歌舞声音,承恩低低地啜泣,“这是日本国歌吗?我们是亡国奴吗?北平成了沦陷区吗?”

那是日本的阿波舞,他们竟然带着军乐团跟随军拍摄记者攻打北平城,这是多么地狂妄啊!

老袁府外已经被团团围住,他称病不起,肺腑咳血,日本人一时之间观望,怕引起公愤也不敢直接杀老袁。

当夜,日方举国庆贺。北平使馆区的日本人携带家眷,对入城部队热烈欢迎,个个弹冠相庆,游走在北平主干道上,视北平如同它的战利品。

扶桑在樱花落尽的早上,读到了日本国内的报道:敌方(中方)打的很勇猛,断肢残骸挂满城墙,奋不顾身者似无痛觉……

她读着,字字刺目。

第一次也知道,原来字真的能把眼睛凌迟,一刀一刀。

她起身去交易所,弯腰穿鞋子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这里的空气分子都让她觉得窒息。她真的,迫不及待,迫不及待要去收割她撒下的种子了,不然如何平复内心的暴躁呢。

东京的五月很暖,在一片战胜的喜悦之中人人庆贺,就连股市都是一片攀升。

扶桑在做空头钢铁行业,她把饭团塞在嘴里面,咽下去,看着大盘出神。

日本人从东北湖北攫取的铁矿资源,冶炼钢铁造船做航运,通过不正当不公平市场贸易而获得翻倍的利润。

她怎么能不下手呢?

她把手中早前借入的股票按照当前价格全部卖出,扶桑会做假账,你看她的职业道德在这时候显得那么地不值一提。

她很愿意在这种时候做假账,这边她身边也有人接应。

不过她是主力,试盘洗盘她来操纵。

“我觉得你应该走,买卖挂单的时候看不出来,但是最后交易挂单的时候,你单太大很容易被发现的。”

如果不走,被追查出来,那么这边可能会第一时间扣押她。

而且,做空最大的风险,就是你预判错误,你觉得钢铁期货跟股票会跌,但是它真的会吗,他们现在就是在赔钱的,“现在他们刚——”

有些难以开口,多心大的人才能在第二天说出来自己首都被占领了呢,“他们刚获胜,国内市场很稳健,从昨天开始股价就在攀升,这个时候交易,我们会赔很多。”

扶桑一天没吃东西,刚咽下去的饭团跟石头一样堵着,现在看一切日本的东西都烦躁,看路边的孩子都觉得面目可憎,她有些恶毒的想,一些人,骨子里血液里面就有劣根性,不抢占别人的东西,就要死一样。

“会跌的,很快。”

“跌的越多,我们就赚的越多,它跌死了,我们就把它利润率最高的行业,把这个行业的利润,分到我们的碗里来。”

身边人不是很看好,但是很相信她的眼光,她对操盘时机的把握,出神入化。

将信将疑。

扶桑一天一夜没睡,回寓所还是不睡,她闭上眼睛,老想起来北平院子里的那一水缸的月亮。

她下班时间总是很晚,好像从孩童时期,她每天见得最多的,就是水缸里面的月亮,因为休息的很晚,洗漱的时候,天井里面静悄悄地。

能听见水缸里面,水瓢拨动月亮的声音,莹莹晃晃,那样的温柔。

电台二十四小时开,她听着里面传来消息,国际联盟英美等国陆续发文谴责日本。

扶桑霍然睁开眼睛,她手心里面都是汗,不是紧张,是兴奋。

一个靠着英美市场发家的国家,像狗一样,它的主子们怎么会让它去撕咬自己都没吃过的肉呢,它耀武扬威地去啃,兴冲冲地昭告自己的主子们,主子们却饿着肚子,主子们高兴吗?

不高兴。

所以来打狗了。

想把这个狗杀了吃肉了。

狗当然会怕,深入骨髓地怕。

股市一夜之间似乎失去了很多信心,多了许多游弋观望,跟昨天夜里的亢奋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这个快速发展的经济体系,一旦出现一点点裂痕,便在欧美强国一次又一次的谴责中,扩大成为一个黑洞。

昭和年代的经济危机,初次显现。

但是军政一体,举国上下军国主义的野心跟贪婪,让他们只能看别人的蛋糕,看不到自己的饭碗在露米。

扶桑自北平城破起,又在日苦拖三个月,英美两大巨头开始不断限制日本在华利益,从那晚的口头谴责到各种行动,各种拿捏,就连北俄在东北边境也是蠢蠢欲动,跟日本摩擦不断。

一个靠着军事扩张分侵略在发达起来的国家,对外国际上的压力因为战胜而变大,直接影响到本国内部经济的发展,股市的波动直接就反应出来了,投资者的质疑跟抛售越来越多。

进出口贸易被英美限制,很多日本实体工厂歇业负盈利,失业率也不断飙升,各行各业股价开始跳水,扶桑咬着牙,还想跌地更低一点儿,“再等一周吧,我们最后交割,还能再跌一点儿的,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应对经济危机,他们只管着对外扩张,国内自顾不暇。”

她的思路都非常的反方向。

你在我母国搞事,弄得我们鸡犬不宁。

打又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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