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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民国](85)

承恩顾不上他送谁了,“哎呦,二爷昨儿说不定准呢,火车坏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修好的,我先去街上买点儿吧。”

宋旸谷不慌不忙,“嗯,我吃小枣儿的,要蜜枣的。”

有钱就买几个吃吧。

日子寡淡,吃点甜的多好。

那些节礼哪儿去了?

全给黄桃斜街去了,给小荣去了,小荣又带着一部分去了倒簸萁胡同儿,扶桑不在,他得替她走亲戚去,“人去了也没信儿,没给我写信,倒是托着伍德先生给带话儿了,说好,每次都说好,兴许啊,过几个月就回来了,远的不说,她最喜欢过年了,过年指定回来。”

宋旸谷在院子里略站一下,就走了,“等她家里来了,找我去。”

小荣知道他们玩的好,“知道了,要是回来了,教她请您吃饭去,回回这么看顾我们家,您看您这礼物太多了。”

宋旸谷痛快地吃粽子,一气吃了三个,里面蜜枣儿甜,还要再吃,承恩不给吃了,“夜里吃了积食,我给您泡壶茶,喝了就歇着吧,太太可嘱咐我了,今夜要您早点睡,别老看报纸看杂质了。”

家里一小半的开销,就是各种报纸时政杂志。

又不能给他看过期的,每天都得去买最新的。

宋旸谷躺下来,大概血压不大对,就觉得牙疼了,早上起来吃饭脸色就不大好,二太太亲自看着人把东西装好,要去女方家里喝茶,礼物总得带着。

“好好儿的,有个笑模样,别给人吓着了,女孩子都喜欢温和一点儿的,又不是你部门里面的那些老同事们,不要那么严肃。”

她看自己儿子样样都好,就这个模样能比下去一片人,找不出几个更好的来了,可是性格是真的寡,她有时候都不能跟儿子单独吃一餐饭,太闷太冷了,她也觉得不自在。

宋旸谷都听着,听没听进去不知道,等着去女方家里了,人都在屏风后面呢,影影绰绰看见人影子。

她见过宋旸谷的,总是从门前路过,她觉得长得好,长到心坎上去的那种好,所以才托人去说的。

说了一会儿话,她便捧着茶出去了,“是薄荷茶,去火的,能缓解牙疼。”

承恩站在门外,竖着耳朵听着呢,心里都觉得热乎。

瞧瞧,这不正是牙疼了有药,绝配嘛。

多好的姑娘,多会疼人啊。

他就喜欢这种疼人的,以后会照顾人,会操持家业,他承恩也松口气。

正想着呢,就看宋旸谷接过来了,承恩抿嘴笑,这是要成啊,今年的好日子可不多,要么赶早,要么赶晚。

赶早也得等八月半后,晚的得压到年三十了呢。

正美着呢,就听见清脆的一声,他家的那个寡王没喝,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去了,纹丝不动的。

这是没看好。

人姑娘扭头就出来了。

家里人勉强寒暄几句,宋旸谷也出来了,承恩跟个弼马瘟一样的靠着墙,跟在他后面出院子上马车。

“我的爷,您哪儿没相中?回去怎么跟太太交代的?”

你说你从小挑剔到大,小时候吃的用的穿的看的,身边伺候的人,哪个都挑剔,哪个都看不顺眼。

没想到这要找媳妇儿了,还这样挑剔呢。

宋旸谷不耐烦,“她用的玫瑰香。”

玫瑰香怎么了?

承恩心里歇斯底里喊一嗓子,沮丧地不行。

是,他不喜欢浓香。

寡着吧。

这样的人,要回上海,找个交际场的名媛才好,样样都是仙女一样的才好,听承恩这么一说,宋旸谷诧异,“人都有缺点的,这个事情吧,随缘比较好,就是寺庙里面的观音雕像,也有人相不中呢,各人各人的缘法。”

承恩置气顶嘴,“是,有的人是光看,也不知道跟人家处处,人家兴许就今儿用的玫瑰香呢。”

一点耐心都没有。

他现如今也懂男女之情,看得明白眉眼高低了,这跟女孩子相处,就得跟二爷一样的,先看着人家漂亮的,然后给人家送花篮儿,送果篮儿。

灵机一动,“您觉得哪个人漂亮啊,人群里面一眼能看见的女的,比如哪个明星?”

香烟卷公司很会做买卖,他们出十二月花令也就算了,还请女明星拍照,还有英国人开的烟草公司入乡随俗,上面用的是水浒红楼梦里面的情节,各种画片儿都有。

宋旸谷谁也想不起来,那香烟盒子看都没看。

掉头就走了。

二太太家里等着呢,眼巴巴地看着,见人从月季花的花苞处影现,便起身喊住,“屋子里来。”

宋旸谷也有脾气,“回头再说,牙疼。”

二太太跟宋姨对视一眼,逮着承恩,承恩叽里呱啦,“是真牙疼,那茶太热了,喝了得更疼,您知道,牙疼得吃凉的,要我说啊,这姑娘还是不够贴心,我们爷啊没看中也是应该的。”

听听,他还是向着他主子的。

说的话都不觉得脸皮厚,二太太气的血压高,躺在床上头疼,“你听听,你听听,这像话吗?牙疼不能吃热的,还有什么理由是他想不出来的,不怪自己,还要怪人家姑娘不够体贴,多大脸。”

“这要不是我儿子啊——”

我情愿他打光棍,活该光棍,就应该光棍。

“唉——您别气,别气了,这不是日本人要打过来了,在天津了,咱们原本想着赶紧定下来,也图个吉利,咱们也是安稳日子里面定亲的人家。”

这不是福禄双全,动荡年代结婚的,总归不是那么好。

二太太算是教他伤透心了,跟二老爷打电话,“今儿说人家茶烫了,之前说人家太瘦了,又有一个说人家胖了,还有的说人家脸太白了,这脸白也成毛病了?他那玩到大的好伴儿,扶桑不白的赛雪,也没见他不跟人家玩儿。”

“我管不了他了,就没有这样??x?挑剔的孩子,他从小就古怪,现在脾气更古怪了,有时候夜半三更才回来,在局里也不知道做的什么工作,起早贪黑的这是做什么,老爷,您要是有功夫,就亲自跟他打电话吧。”

二老爷有什么办法?

他只见过十里洋场混日子的,没见过不开窍儿的,他有时候也不得不埋怨已经去世的宋遵理,“定是大哥那时候管教太严,翁家的那一位又格外地尖酸刻薄,性子给养的左了,一对儿姑侄女,给我好好的儿子祸害成这样。”

以至于对漂亮女孩子,根本无感,他分不出美丑,这是二太太的原话儿。

二太太夜里愁思难眠,菱花窗外暖风摇曳,南墙内一丛牡丹半开,月华浮动,隐约婀娜,墙外西府海棠淡粉,飒飒飘零。

天井风如许,墙幕影似竹。

她望着书房里面的一点灯光,胸口的闷气散了许多,些许安然。

罢,他从来是个任性的孩子。

她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要玩手段,她干不过儿子。

静坐许久,浑身躁意疏散,起身便要回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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