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东家[民国](75)

而田中的承诺非常诱人,优待北平市民,北平市政自有继续由原先官员任职,又赋予高官厚禄。

小袁先生难道不想把这些人直接枪杀吗?

他看着伍德出门,笑了笑,他不止想,他还应该把土肥的这些围剿他的特务们都吊死在城门上,好祭奠前线流血牺牲的将士们。

可是不能,他的态度要暧昧,政治是暧昧的,一直是暧昧的,在坚守立场的情况下不断暧昧,在暧昧的情况下始终保持清醒。

这是一种历史的态度,就跟当年旧朝廷的大臣们一样,他们恨洋人怕洋人,可是又不得不态度暧昧苟且偷生,签了一屁股的不平等条约,丧权辱国都是轻的,说重一点都是卖国贼。

可是很多情形之下,暧昧才能争取一点时间,一点能有后路的最优选择。

应付日本人他得心应手,很得袁大人的真传。

东北方面致电态度依旧是死打,他们觉得日本人不会那么快的南下,还在死扛。

老袁先生饺子也没有吃到,他胃有点疼,也在回电东北,“无论如何要守住,能打多久就打多久,你们多抗一分钟,南边就多一分钟备战。”

调兵遣将,粮草安排,最重要的是部队支援也需要时间,袁大人曾经操练新军,他的手里是有王牌部队的,不然那时候宋遵理的老上司孙大人办不成的事情,袁大人能就办成了,他有兵权,下面有虎将。

他要东北方面打,东北方面就真的硬抗起来了,日本人没想到开头打的挺顺利,可是推到长春的时候,就踢到铁板了。

田中那边总指挥,他全权负责的,对东北军恨得咬牙切齿,没办法,东北军夹缝里面生存,他们是地方军,中央没有钱给他们的,多少人是土匪出身的,在日本人底下混日子的,所以打起来开始还有点束手束脚。

日本人每年给他们物资也不少,他们跟日本人在东北井水不犯河水非常敏感地生活了很多年。

可是现在打起来,上面要死大,还不给枪械弹药,因为一时半会调动不过去,全国都没有。

东北军司令一边挂电话一边骂老袁不地道,“又要老子打,又不给后援,我拿什么打?”

拿人头打?

东北大汉去填枪子儿?

火线上面推到长春就焦灼了,两方都打红眼了,人家枪林弹雨的,咱们就车轮填充战。

冰天雪地的,枪都僵了,很多是自己改造的□□,汉阳枪都少,也不大能瞄准,还容易卡壳儿,眼看着人爬城墙上来了,气的扔了枪,拿着手头砖头就打近身战。

近身战就看出来了,吃亏,武器是一寸长一寸好,人家那刺刀一米多,你干不过,那就抱着人往城墙下面跳,来一个抱着跳一个。

后面长春市民都站着呢,坚决不当亡国奴。

这一夜,打出血性儿来了。

翌日一早,北平市内还是一片祥和,就连天津也是带着炮仗的喜庆在说相声呢,小荣一早儿去伺候荣师傅起来。

夜里落了好安静的雪,白茫茫地刺眼,他先暖暖手去看炉子,一边往里面放炭一边儿喊人,“师傅,您起了还是再睡会儿?”

荣师傅平躺着,没说话。

小荣再喊两声,觉得不对,跑过去一看,才看得清楚,人不动。

他试探着鼻息,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去了。

荣师傅去了,走的很安详,夜里十二点的时候,跟孩子们吃完了饺子,他吃了三个,就去歇着去了。

床头上还放着两个红封儿,他那是晚上预备好的,一早起来俩孩子磕头,一人一个的。

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扶桑跟小荣哭的跟泪人一样,年初一人去了,家里必定不叫人上门了,也不好去别人家里孝子报丧,要压停到初五,初一初五为神仙下凡的日子,怕冲撞了。

大力早起拜年呢,揣着手眼尖看见荣家门上一张白纸报丧,他还不信,门户紧缩也不敢进去。

“快,孩子妈,你看看谁干的这事儿,大年初一给人家门口报丧贴白条呢,真是坏了良心的。”

大力家的去一看还真是,她念着荣师傅的好呢,要撕下来,妞妞突然开口,“我早上起夜,听见院子里哭了。”

大力吃了一惊,一家子没敢说话,家里去了,没一会儿就去寻柳先生去了,“过年好啊,您新年好。”

柳先生在堂中坐,眉眼带春意,“好,您过年好啊,给您拜年了。”

大年初一开口,没有一句是不好的话儿,先拜街坊再出远门拜亲友,能从初一跑到十五。

大力也不好跟他说荣家的事儿,大概就是荣师傅了,只昨晚上还看他容光焕发的,没想到夜里就没了。

没办法,天大的事儿,等过了年初一再说。

一出胡同口儿,他的去车行给老板拜年去,就听报童举着彩色的传单奔走呼嚎,“长春沦陷,长春沦陷,日本人占我东四省——”

大力一把拉住,“什么东四省,你知道多大的地儿?一晚上就没了?”

报童口干舌燥,塞给他一张传单,“您自己看——”

是东北急电!

东北告急!

路上又有警察跑动,“市政府令——家里有骡子有马车的,征调劳工,征调劳工——”

大力掉头回家拉着他的黄包车就去了,“姥姥!狗娘养的日本人,好好儿的日子不过,非得大过年的给人找不痛快,别说是用我这车了,就是要我去打仗也打得。”

他去拉沙包??x?儿去了,城门城垛子,外面宛平防线,远至丰台大营,家里有车的都拉着车去了,北平拉车的都有义气,又肯吃苦,一边扛着沙包一边说,“军爷,您几时用,我们就几时来,不用您多话儿,我们自己就来。”

打的是国战,不是内战。

跟之前来来回回地北平地界上放枪不一样,跟南边北边打起来也不一样,这一次,是国战。

大力连着几天没家里去,等家里来的时候已经初五了,荣师傅发丧。

扶桑带孝在门前迎客叩头,他去上香,哭一场,扶桑致谢再叩首。

干巴巴地,大力只能扯出来一句,“荣师傅啊,是个有福气的人,别难过了,他这是享福去了。”

他不知道能不能有寿终正寝的那么一天,世道也乱起来了,荣师傅死之前,阖家团圆,无痛无灾,想见的人都陪在身边,一点罪也没受,周边邻居们都说是有福之人呢。

道理扶桑也都知道,可是人一想起来一辈子都见不得了,便是刀割着一样的。

棺材荣师傅早就准备好了,他的衣服也是,小荣帮着换好的,现如今拜祭三天,就该出洞入福地去了。

大力索性在外面帮忙儿,有搭棚子的,不然天儿要冻死人,街坊邻居来的都不少,都搭把手,一场丧礼怎么也要几十口子力工,看扶桑这样子,是不打算从简的。

人来来往往,吊唁的人也多,大力看着一波一波人,问自家的,“哟,荣师傅可真有排面了,瞧瞧这一位,是真阔绰啊,他只鞠躬不叩首呢。”

上一篇:东宫四莳锦 下一篇: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