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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民国](58)

说着不搭噶,可是心里还是惦记着,她愿意往黄桃斜街去,一想着去就欢欣鼓舞的。

太太觉得未必不可行,“唱戏的再好,也得娶老婆不是,他们这样的行当,也不是多体面,有点身份的人家都不愿意结亲,虽然说有点儿闲钱,但是都不顾家,天天想着置换行头当戏痴呢,您能干又利索,出身又清白,哪里就不般配了,我看般配的很。”

这柳先生,首先一个必定是长得好,登台的没有一个丑的,人也风流倜傥是必定的,不然家里姑奶奶不能入眼。

太太就给她安排好了,这姻缘的事儿,不能光等着靠着儿缘分,还得人牵线,多好的姻缘都得有个月老不是。

“姑奶奶,您听我的,麻烦你跑一趟儿,跟荣师傅说一声去,就说病的厉害,这阵子先不能过去,等好利索了再去,让他老人家心里别着急。”

姑奶奶笑眯眯地,自己回屋子里换了衣服,叫了车才去,刚到黄桃斜街,巧了就遇见柳先生,她叫停了车,自己走着过去,坐在车上不好打招呼。

“您这是有场子呢?”

柳先生待人温顺又客气,穿一身西装,他家里是包月的黄包车,“啊——是您啊,又来看荣师傅了,您真是有心了,我约了朋友,去外面转转去,新世界开业,去热热场子。”

新世界是什么,姑奶奶不懂,怕露怯??x?不好问,见到人要多说两句,看日头大想要他多喝水,想跟他说说现如今的红丰杏儿好吃,都没法说出口,怕人家觉得不端正,怕给人看低了去。

最后只是笑了笑,身段柔美地行礼。

等进了院子,小荣看她脸红只当热的,“您等着,今儿有西瓜呢,我给您切去,这日头过了端午可真毒啊。”

走几步,又忍不住问,“扶桑那小子怎么样了。”

“好,都好,”姑奶奶糊弄着,突然想起来说错了,画风一变,“也不大好,就是烧着,夜里反复烧着,吃了药好点儿,不吃药就厉害,大夫说这是累的,慢慢调理就好。”

小荣心疼的不行,瓜也不切了,只拿着菜刀追问,“等明儿后儿,几时有空我看看她去,她平日里不生病,生病就这样,撞的跟个小牛犊一样,我知道她心里难受,我去跟她说说话儿,说不定就好了。”

“是了,你们俩最要好,去看看她也行,她有些话,从不跟我们说,要说熟悉啊,还是跟你们最熟悉一点儿。”

姑奶奶这会儿回神了,怕荣师傅觉得徒弟白教了,说好话儿给他听。

荣师傅不好跟姑奶奶这样的人说话,他只听两句,便提着鸟笼子出门去了,现如今也是闲人一个,养鸟也能养出一点乐子来了。

出门去给邻居看到了,省的说闲话。

扶桑做的事儿,他没说什么,这孩子,就是重情义,“姑奶奶您坐着,家里有什么事儿找小荣就是了,跟扶桑说宽心,等着她好了,愿意学洋文我就给她再请师傅去,愿意去打算盘我就送她去铺子里面做事儿,什么也别操心。”

少年人的感情真,她先前跟府里少东家玩得好,怕她心里落了病,现在少东家在外面流亡呢,不知结果如何,不能再惦记了,不然成了心病。

只说宽慰的话,便走了。

姑奶奶看看小荣再看看瓜,没忍住问,“新世界是什么地儿?”

“嚯,气派的很,里面吃的喝的玩儿的,都是洋玩意儿呢,有西西图澜娅餐厅呢,洋人喜欢吃那些玩意儿,还有文明戏院也在里面,说是开业了热闹的很。”

他消息怎么也比居家过日子的寻常人家灵通,荣师傅很关心时局。

姑奶奶问的仔细,小荣便客气,“哪天扶桑好了,教她带您去看看去,女的也能去看电影呢。”

旧时候女眷鄙人,不能出门看戏,不能茶馆里面听书,只能节下请人家里来唱戏,这还得是有家底的人家能请的起戏班子,舒家温饱家庭,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闲钱。

过节的时候请几个手艺人,来家里跑旱船扭秧歌伍的,图个喜庆乐子,钱也不多。

她想去又不敢去,还是那句话,大姑娘知道脸面了,怕露怯给人笑话了去。

心满意足喝了一盏茶,要走的时候,小荣怎么也要给她兜一个西瓜。

“这是丰台那边种的,是暖棚里面的呢,扶桑就喜欢吃这个,您拿家里去给她吃,说不定病就好了。”

如今日子好过了,小荣也大方起来,管着荣师傅家里的内账,他还记得小时候呢,那时候刚入府,内院儿请戏班子来,主子桌子上都摆着西瓜呢,八月节的时候。

扶桑就直勾勾地看很久,从开场看到最后,想着那西瓜人家吃不完的是不是下面人分分。

也没轮到她分,内院的下人就分完了,她天天去看,天天没吃上一口。

真苦!

现在挺好的,小荣揣着手看姑奶奶走,大西瓜在网兜子里面一晃一晃地,沉甸甸的教人抬不起胳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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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薪水

朝廷没了的消息传来的时候, 扶桑正在喝药,她从端午病到入夏,出门时已经一片盎然的绿色。

街面上叫嚷嘈杂, 舒充和把自己甲兵的令牌拿在手里, 到家里去妥善用红布包起来, 只说一句话,“打今儿以后, 咱们祁国没了,袁大人在前线打了一个月,最后也没有打过长江去, 跟南边议和了,打今儿起再没有祁人了。”

他向来不饮酒, 那天晚上扶桑记得,他喝了很多很多,跟姑奶奶在屋子里面抱着哭了一场, 扶美跟扶桑坐在院子里,六月的葡萄架子上挂了青涩的硬葡萄。

夏月凉蘸, 清风过人间, 清清白白。

扶桑瞧瞧地端着一碗酒,一仰而尽,烧的嗓子眼里苍然, 胸脯都带着热气,扶美看着她惊讶, 又笑眯眯地比划着。

扶桑摸了摸她的头,“睡去吧, 明儿早上起来, 我去街上买芝麻酱烧饼给你吃去。”

扶美总是那样的乖, 指了指屋子里面,她知道爸爸伤心了。

扶桑笑了笑,“好事儿。”

只是对于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好再新鲜的事情,总是带着对旧事物的不舍,她仰着头看月亮,那么明媚。

屋子里舒充和呜呜低哽咽,“我爱祁国啊——”

那样的爱,那样的恨铁不成钢。

夜里睡到半夜,突然醒来,扶桑对着窗户,没有拉帘子,浮有梦幻的月光从窗格里面静静地进来,肆意地在她脸上流淌,她的心很静。

门外墙角下的草丛里有低低的虫鸣,树叶在夜风下哗哗作响,她的思绪飘渺,很远很远。

他应该过的很好,再也不是通缉犯了,扶桑心想。

翻身过去,对着屋子里沉重的家具,月光从柜子上的铜环里面穿过,她眨眨眼,又沉沉地睡去。

睡得再也没有这样心安的时候了,少女时期一些懵懂的感情,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埋葬,被时间距离消耗掉,自己也许都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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