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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民国](187)

她不太想走,自爱歌舞厅里面混一天算一天,“姐姐妹妹们也很多,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日子也不难熬,很快就过去了。”

一个人的话,看着人家儿孙双全,家大业大的,总归是心里失落的。

她听说很多,很多关于宋旸谷的,二太太对她总归和善很多,洪先生不在了,宋家这边也是时常照料的,拿了之前做好的衣服出来,“这是之前做的,没来得及给你送,等我们走了,衣服料子什么的,你要自己打点了。”

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就算是离婚了,在二太太二老爷的眼里,也是有情分的,宋家从来厚道,因此一年四季衣服料子什么的,照旧二太太给打点送过去,逢年过节送礼,当亲戚来照顾的。

因此姨太太这边,才会越走越亲近。

以前还在家里的时候,觉得心态不好,这不甘心那不甘心的,但是离开了,给这些东西,她竟然心态变了,觉得很感激,挺热乎的。

布谷就在瞧着她,“姨奶奶——”

姨太太也不是很喜欢孩子,但是这个孩子呢,来历是有点特殊的,从监狱里面抱出来的,这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是宋旸谷在外面,只说是领养的。

看着孩子上车,佣人抱着布谷,宋旸谷单独坐在前面。

二太太看着姨太太,也很习惯了,她这些年也是颠沛流离的,虽然没吃什么苦,可是人习惯了,习惯了南来北往的,不是跟之前的时候一样了。

以前出山东都是一辈子做不到的事情,现在跟着儿子东奔西走的。

整个宋家,前往香港避难。

媒体那边写很多,报道上面也有几条新闻,但是时局动荡,一家的搬迁,倒也显得稀松平常了。

只有宋映谷知道,宋家是折合了上海的产业,去香港那边发展的,上海,已经不满足发展的需求了,太乱了。

香港那边,全部是英国人的,没有日本人在,日子过的要富足且安稳许多。

二老爷那边一直在巴拿马,飞香港也比上海要方便很多。

扶桑的话,身边也没有人了,一个都没有,她在沦陷腹地,一个人生活着。

看守的到了日子,总觉得不是味儿,从前宋先生是按时来的,扶桑总是在等。

今天等不到了,什么也无,他街上买了一包油炸糕。

里面是豆沙馅儿的,巴掌大一个,金灿灿的能看到里面的玫瑰卤子,薄薄的热气腾腾的,带着油煎的香味儿。

到扶桑门口,路过窗户的时候,她在看书。

一本崭新的书,是之前宋旸谷带来的,他看不明白,全外文的。

“舒先生,这个给您——”

称呼宋太太总觉得不合适,舒小姐也觉得小气,“街上买的零嘴儿,您别嫌弃,宋先生没来,我怕您一个人落单。”

扶桑接过来,翠绿的荷叶包裹着的,看她吃着,闲聊一般的,院子里热得很,太阳金灿灿的一池子,大家伙都在午休,院子里安静的能听见远处的蝉叫,还有树叶哗啦啦干燥地碰撞声。

静坐在阴凉地里,都觉得热气蒸腾,汗流浃背。

扶桑闷的脸都是红的,这样的房子,不是砖土的,夏天热的很,冬天冷得很,这些年来,她没有跟家里人说过一声条件不好。

两个人异地且情况复杂,到底怎么样才能相守呢。

外面的世界辽源广阔,里面的日子漫长而无聊,该如何消磨才能祛除恐惧跟不安呢。

有时候也会想,他会不会遇见更好的,会遇见更喜欢的,会想法不一样了。

或者是,我在里面这样长的时间,这样在里面活着,等出去的时候,我还会跟以前一样,能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吗?

能一如既往地势均力敌吗?

很偶尔地,很不频繁却像是世界崩塌一样地,会这样无奈地想一下。

这样的想法,谁也不会讲,她甚至自己都会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的生活,剥夺了她太多太多了,会让人敏感而不自信。

她察觉到了,这不是一种好的心态好的现象,继续深入想下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越来越差,越来越累罢了。

那就不要去想,去换个别的事情做一做,这是宋旸谷来的那个晚上。

她辗转反侧,把自己跟他的未来,挨个想了一遍之后的结论。

恐惧,焦虑,担忧,以及自信的缺乏以及惶恐,更多的是无力。

她挖掘出来,然后对视了一晚上。

最后她还是觉得自己赢了,所以她现在能很安静地一边吃油炸糕,一边能安然地听看守提起这个话题,以至于不会让自己脸色大变。

扶桑的人生,她从不觉得坎坷,包括现在的状态下都没有抱怨过一句自??x?己命运不够给力,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福。

如果对现状不是很满意的话,那就去努力。

如果努力没有方向的话,那就对着自己使劲,让自己更好一点,更优秀一点。

她这个人,跟自己很较劲儿,现在也是。

这本书是讲什么的?

讲逻辑的。

这个东西枯燥难懂,世界上最无趣的是哲学跟逻辑。

但是她现在就喜欢做数推跟逻辑,她觉得有时候逻辑的结果,很出乎意料,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感,很新奇。

开始看,也看不下去,看不懂,逻辑的语句解释起来,都是非常的拗口且长,但是它要表达的意思是短小精悍的。

看一会儿,就得站起来走走,因为烦躁,因为看不懂。

但是还得给自己打气儿,所以她现在就指着这本书跟看守讲话,“您别担心我,也别安慰我,你看我真的很好是不是,我没有太大的感觉,也没有太多的失落跟难过。”

太阳偏移到晾衣绳上,影子下来在地上像是一根绷紧的钢丝,无趣又无聊,她收回视线,“我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我心里都有规划,也许从今天开始,我就得忙起来了,您看,我在研究一门新的学问,我看不下去的时候就得起来走走,跟自己说这个东西还可以再研究研究,它毕竟很有意思,读不懂的地方就再读。”

但是有时候读三五遍还是不可以,她就得屏住呼吸,平心静气地再来三五个,“这个东西没有什么用的,对我们的生活没有用,我们用不到它。”

“但是我觉得学会它的这个过程,我得到了很多。”

她讲话讲的深奥,看守的笑着听,“您是有大学问的人,之前宋先生跟我说过,当年在北平,是数一数二的算盘手,您打个算盘给我看看吧。”

扶桑就拿出来算盘,她每日都要打,算盘一个月不打,手就会生很多,她打的很随意,依旧没有错一个,“我现在这个年纪,每天都要至少半个小时的。”

人说琵琶声音好听,大珠小珠落玉盘。

扶桑只觉得算盘子声音好听,嘈嘈切切,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力道,实打实的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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