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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四莳锦(172)

随着亲人一个个的故去,如今他最看重的便是亲情,何况尚氏是他的第一任皇后,当年也是确实有情谊在。

夏徜沉默了须臾,反问:“你就是将我生母逼至走投无路,身怀六甲独自逃至大周,将我托孤给别人的我那个未曾谋面的父皇?”

这话叫陛下紧握着他的双手松了松,倒不是生气,而是惭愧。他点头:“的确,身为人父,朕愧对于你,愧对于尚氏。”

夏徜扫了一眼他身后,站着的大皇子他在大周时就曾见过,相视一笑算是打了照面,可心里却十分鄙夷。而后用一种不解的语气问他的父皇:“你也不是没有儿子,为何一定要将我绑回来?难道你身边的儿子都不中用,需要我来继承大统?”

陛下被他问懵,却也动不得火气,只温声劝道:“父皇知道你这一路受苦了,心中定有许多不满,不过不要紧,你只需要知道,做西凉国的皇子,比做那周朝的太子伴读强多了!只要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势,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信手拈来!”

夏徜听着这话很是无趣,“若想要的东西已经成为别人的呢?”

“那就抢过来!你是皇子,这天底下有什么是父皇不能给你的?”

夏徜眼底的戏谑渐渐变了味道,有了几分认真:“那大周的准太子妃,若我想要,你也能帮我抢来?”

陛下一怔,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儿子竟会迷恋上周朝的太子妃。而他身后的大皇子也有一瞬的诧异,周朝的准太子妃,不就是段禛一个月后就要过门的妻子?那个他从孩童时就在心里有了特别位置的姑娘。

大殿内陷入良久的安静,夏徜突然苦笑一声,陛下明白他心里定然在想:看吧,你也只是个在说大话的父皇罢了。

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这样想,于是突然大笑一声,“不就是个周朝的准太子妃,他们的和亲公主闯下弥天大祸逃了,至今也没有个交待,逼他们让出一个准太子妃来又能如何!”

夏徜眼中的讥嘲突然变成一种期冀,此时此刻,他无比希望眼前人说的话是真的。若他真能做到,他留下来当这个二皇子似乎也没什么不行。他以夏徜身份不能得到,以西凉皇子身份却可以去争取。

夏徜头一次觉得,似乎这个突如其来的身份,于他而言也不全是坏事。

这桩事上西凉皇帝也上了心,当日就派出使臣,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函启程前往大周。他心里明白,这是他能弥补夏徜最好的方式,也是唯一能迅速培养出父子感情的一个契机,故而他不愿食言。

“徜儿你放心,此去周朝汴梁只消二十日便可到达,必不会误事。只要能赶在那女子正式被抬入东宫之前将信送达,父皇保证那大周皇帝会权衡利弊后,应下此事!”

夏徜似活过来一般,不再像这一路上那样悲观绝望,他望着远方,眼中满是坚定的神采。

当夜,大皇子的宫殿内,他招集来自己最得力的一队暗卫,吩咐着一件极为要紧的任务:“你们此去的唯一任务,就是拖延使臣前往周朝的脚程!只要不杀了他,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在周朝太子大婚之后才能抵达汴京!”

暗卫们散开后,大皇子提着一壶酒走到窗前,仰头对着明月痛饮。

这一口,他足足喝下了半壶!

“段禛,你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在上回帮你调换和亲公主时我就已经还完了。”

“这一回帮你,就当是给你的新婚贺礼吧!”

说罢,他又举起酒壶,仰头饮尽。

第130章 大婚

一个月的时间, 转眼便至,汴京城恰已是花艳如霞,斗美夸丽的好时节。

大婚这日, 段禛天未亮就被宫人唤起,沐浴焚香, 换上隆重的衮冕之服。他先至太极殿拜见父皇与母后, 接着便是临轩之礼。在一众仪仗之下, 身着礼服的宗亲与文武百官齐齐向他跪拜祝贺。

一应礼数流程走完, 终于到了他可以出宫迎接太子妃的步骤。段禛一脸喜色, 想掩饰都掩饰不住,抄起礼烛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卤簿仪仗,去往夏府。

这厢夏莳锦也早早起了床, 沐浴过后由喜娘帮她将繁复沉重的褕翟衣层层穿好, 梳妆打扮停当,便跟随着司礼官的指引,去了前院。

前院里已能影影绰绰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动静。太子大婚, 那是举国的大喜,不只汴京百姓倾巢而动, 就连外县的人也有不少特意赶来看这个热闹。

作为今日的主角之一,夏莳锦自是无比紧张的,握着喜扇的指尖儿都因过于用力而发了白。师姆在旁小声安抚:“太子妃不必紧张,女子总是要走这一遭的, 放松些便好。”

夏莳锦微微颔首, 将手放松,尽量自己自己淡定一些。可就在她情绪刚刚平定一些时, 门外欢腾的声量突然变大,有人开始用力砸门, 她知道是迎亲的队伍来了,段禛就在外面。于是她的心又开始新一轮的狂跳,不似成亲,倒似个即将赴战场迎敌的将士。

门前又是对诗又是唱曲的刁难一通,新郎官终于被放了进来,毕竟是太子,也不好刁难得太过。

段禛大步流星的往里走,远远就看见一身喜庆礼服的新娘子,她衣服上和发髻上缀着许多名贵的宝石,却都比不过喜扇后露出的那一寸肌肤夺目。

段禛大步走到她的身前,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量说了句:“囡囡别怕,我来了。”而后便将手中的红绸递给夏莳锦,拉着她的手握住一端,小心的引着她往外走。

师姆傅姆在旁搀扶,一群仆婢紧紧跟随,浩浩荡荡的上了花车,在喜庆无比的鼓乐声中往宫城行去。

夹道观礼的人群中,贺良卿也身处其中,只是一脸病容的他,看起来好像置身于这场热闹之外,极不协调。

待香车驶远,贺良卿凭肉眼再不能望见,才悻悻地离开了人群,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不知走去哪里,也不知为何要走。

走着走着,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一抬头看到一间医馆,恍然认出这是姜宁儿开的那间医馆。

他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打算进去打个照面。可刚走到门前,脚却驻下了,一步也不愿再往里挪。

他看到姜宁儿撩开门帘,端着一碗圆子从里间出来,很自然地坐到了上回为他诊治的那个男大夫身边。男大夫正在碾着草药,手上沾着草木灰,不便去吃,姜宁儿便舀起一勺,喂进他的嘴里。

他尝到了圆子的甜,对她笑笑,她也因为他的笑,回以甜笑,两人的目光黏在一处,她抬手为他擦去嘴角的水渍。

也不知为何,贺良卿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刺眼。明明他觉得自己从未对姜宁儿对过心,可此刻看到她寻到仆实无华的幸福,彻底离自己远去,他心下又有微微的不甘。

虽不及看到夏莳锦乘的香车经过眼前时那样痛彻心扉,可他承认,他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