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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39)

自孙女与皇家定亲后,老太太愣是寻人买了几件像样的古董摆在博古架充场面,又遣人将纱窗焕然一新,学着那勋贵人家熏沉香,倒也算得上红廊窗绿,暗香浮动。

家中几个姊妹聚在东厢阁说话,寻常长姐舒灵所坐的位置今日却被舒芝给占了,舒芝坐在老太太下首,手里不知拿着什么,神色十分得意。

舒筠给老太太行了礼,便退去最末锦杌坐着,每回她只略坐一会儿便借口离开。舒筠的婚事一波三折,弄得老太太对她的态度也三起三落,如今再看着她,除了厌烦已无过多情绪。

舒家四姐妹,除了长房的舒灵与舒芝,三房的独女舒筠,二房还有一庶女,名唤舒菁。

舒菁常年被二夫人杨氏管束着,性子温吞文静,几乎是指东不敢往西。

舒筠与舒菁在家里均不太受待见,二人走得相对亲近些,凑在一处把玩舒筠新买的镯子。

舒芝瞅着她们二人,扬了扬手中的皇帖,

“太上皇每年秋均要去西山行宫狩猎,今年也不例外,淮阳王府今日送了请帖来,可惜只有三张,恐委屈两位妹妹商量下,看是给哪个去?”

以往,这是舒筠才有的待遇,如今换成舒芝,屋子里的气氛便有些尴尬,舒菁抿抿嘴,垂下眼来不敢接话。

舒筠几乎不假思索,淡声道,“让四妹妹去吧。”

舒菁有些怯生,拉着她衣角,“这怎么好,还是姐姐你去吧。”

舒菁只比舒筠小一个月,生得肖似二老爷,面白消瘦,看起来反倒像姐姐。

舒筠回握她的手,“我是真的不想去。”

对面一直未做声的长姐舒灵道,“你们俩去吧,我不去了。”

舒芝脸色便垮了下来,只觉没劲得很,去年舒筠拿着请帖回来,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抢,今年轮到她,一个个推却,丝毫不觉得沾她的光。

舒芝抢这门婚事,除了不想便宜了舒筠,更是想跟长姐打擂台,同为长房嫡女,凭什么舒灵被所有人供着,

“姐姐是我嫡亲姐姐,若你不去,岂不是不给妹妹面子?”

舒灵待要反驳,上方的老太太沉声开了口,

“行了,灵儿婚事虽已定下,柳家来往却不勤勉,你趁着这个机会,去探一探柳家的口风,婚期将近,该要预备的柳家也要预备了。”

舒灵慢慢牵了牵唇角,起身应是。

老太太又转过视线落在舒筠与舒菁身上,这两个孙女,一个俏皮不听使唤,一个跟个闷葫芦似的打一棍下去也没个声响,老太太均不喜欢,只是舒菁平日小心谨慎来上房伺候她,舒筠却懒得没影儿,她几乎是毫不犹豫便把最后的名额给了舒菁。

舒筠摊摊手,离开了上房。

她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到了傍晚,宫里来了一位公公宣口谕,

“准舒家三姑娘随驾行宫。”

一没说是哪位主子的意思,二没个请帖,把舒家给弄得一头雾水,舒家人猜来想去,只当是淮阳王替舒筠说了话。

舒筠气得悄悄朝小太监的背影吐舌,心里将皇帝骂了个遍。

阖家姑娘要出行,一家人齐齐出动准备行装,苏氏也给舒筠预备了骑马的劲装,舒筠在一旁抱怨,“我又不会骑马,您别白费功夫了。”

“让幼君教你,女孩子在外头总该有一些本事。”苏氏笑吟吟激将她,“你又懒又笨,回头若被人拐了,至少能骑马回来。”

舒筠见亲娘埋汰她,气得起身绕了她三圈,虎着脸道,“娘,我怎么会被人拐跑?”

母女俩闹了一会儿,总算收拾了一箱子行装。

原先苏氏十分不放心她,到了初三夜里,舒澜风回来高高兴兴说,“秦太傅服丧回朝,打算在世家子弟中寻一关门弟子,太上皇让他老人家随驾行宫,趁着机会让世家子弟都去,也好彰显我大晋文武并举之风。”

“陛下高兴,准国子监师生伴驾,我名列其中,正好,也可看着娇娇那个小丫头。”

苏氏就彻底放心了,又重新给父女俩加了一箱子衣物,到了初八当日,整了两辆马车,随着各家车队浩浩荡荡赶往西山。

舒家由大夫人方氏领衔,带着大少爷,二少爷与四位姑娘出行,舒澜风则跟着国子监师生,父女俩虽不在一处,中途停驾扎营用午膳时,舒澜风还是早早托了人情,给女儿送来食盒。

女儿什么都可马虎,肚子却饿不得。

待他欢欢喜喜提着食盒来到舒筠马车外,却听得里面的姑娘吃得热火朝天,

“这盘虾尾可真好吃,是用辣油爆炒的吗?”

“奴婢觉得最好吃的是这味鳝鱼汤...”

“嘿嘿,我知道你喜欢吃鳝鱼,我就不跟你抢了,我把这两只闸蟹吃掉,对了,你别跟我抢闸蟹...”

舒澜风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这里头两个葱香炊饼,一叠桂花糕,还有一碗小粥。

不对劲。

他悄悄掀开车帘看一眼,却见自己那娇滴滴的女儿吃得满嘴油光,再扫了一眼桌案,唬得不轻,“筠儿,你这是哪来的?”

舒筠没料到被父亲抓了个正着,呆呆看着他,“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舒澜风不可置信。

舒筠心虚地眨眨眼,“我确实不知道,我不过去了一趟恭房,回来这食盒便在我马车里。”

芍药倒未大惊小怪,“老爷,奴婢猜,怕是有人送错了。”

“送错了,你们俩也敢吃?”舒澜风急得跳脚,回眸扫了一眼,四处营帐炊烟袅袅,穿着各色高阶补子的官员来回穿梭,这里头随便拧出一人均可压死舒家,舒澜风气得不轻,打算让女儿还回去,再看那风卷残云般的桌案,他扶额道,

“你最好祈祷没事。”

下午舒澜风便跟国子监祭酒告假,骑马护在舒筠车外,生怕有人来寻女儿麻烦,好在一路风平浪静,他方揩下一头冷汗,傍晚抵达行宫时,他将女儿托付给长嫂,赶忙去国子监安顿学生。

女眷这边,马车均停在行宫前面的草坪上,等着内廷的公公挨家挨户领着入驻。

舒筠悄悄拉着芍药躲在马车后面说话,“叫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芍药挨着她耳根回道,“奴婢只瞧见一驾皇辇,后来一问,说是太上皇的车驾,姑娘,您打听陛下作甚?”

“嘘...”舒筠生怕被人听见,连连朝她摇头,“别声张,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舒筠寻思得了机会得跟芍药坦白,除非裴钺放过她,否则这桩事根本瞒不住芍药。

天色将暗,晚霞齐天,红艳艳的火烧云铺了大半个天空。

各家陆陆续续离开草坪,好半晌方轮到舒家,大夫人着嬷嬷清点人数,一行人抬着箱笼随内侍进入行宫后院。

西山行宫甚为宽阔宏伟,正殿乾坤殿后星罗棋布排列着大小二十来间院落,或依山而筑,或环水而绕,景致优美,能住入这里头的不是重臣官眷,便是得宠的皇亲国戚,除此之外,行宫东西两侧亦单独建了几排院子,方便安置普通官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