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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15)

“吃个饼子垫垫肚子吧。”

她眼神极亮,一片赤城。

水汪汪的眼,潺潺而动,轻易便可夺了人的心神。

裴钺这辈子养尊处优,又是当朝天子,哪怕在军营最苦的时候,吃得也不会比眼前这个饼子差,他却看得出来,舒筠十分珍视这个饼子,

将自己珍视的东西捧给他...

裴钺捡起其中一个,“你也吃。”

舒筠毫不犹豫抱着剩下那个饼子小口地啃,她的动作急而不乱,仿佛是饿坏了。

裴钺被她带动,也咬了一口,竟闻到一丝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香馥,这饼子犹有温度,可见她用身子暖着的,裴钺牙关忽然一顿,神色略有几分不自在。

眼神瞥向对面的姑娘,那张红艳艳的樱桃小嘴,一开一合正啃着饼子,甚至那光滑鲜嫩的唇膜上还沾了些芝麻,他想起那夜这张小嘴精准无误地朝他压来。

她当时醉得糊里糊涂,怕是忘了这茬。

裴钺许久不曾吃这样的粗食,竟觉得不错,“你这饼子是哪里来的?”

“我偷来的....”话落,意识到失言,舒筠满嘴饼屑眼巴巴望着裴钺,生出几分窘迫,“我...我不是故意的...”

昨日临川王世子裴彦生对她示好,惹了几位姑娘嫉妒,今日那些姑娘在午膳时故意撞摔了她的食盒,害她没吃饱,淑月公主隔岸观火并不管她,她昨夜又睡得不好,午后又饿又累,撑不住打起瞌睡,被那些人揪出来,夫子罚她去外头醒一醒,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待人散了,她心中失落不想回咸安宫,便干脆在茶水间偷了两个饼子,来寻裴钺。

裴钺注意到她眼下有片乌青,眼眶红彤彤的,似绵绵可怜的小兔子。

“怎么会偷东西?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昨夜孤零零地被人扔在此处,今日又饿着肚子偷个饼子充饥,既然是伴读,必定有人庇护,可偏生没人庇护她。

裴钺眼神沉了几分,他本在后宫浸润长大,怎能不知后宫深浅,这样一个生得如花似玉,又毫无城府的姑娘,最容易被人盯上,被人欺辱。

舒筠并不想提这些糟心事,也不想说出来惹人可怜,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便将包裹里的课本拿出来,

“哪里,您想岔了。”

“对了,今日夫子交待一些课业,说是完不成明日便要打板子,可这算筹题,我压根不会,您能教我吗?”

她把夫子发下来的课帖递过去,裴钺接了过来,借着并不敞亮的灯色瞅了一眼,便皱起眉头。

这课帖有两面,正面写了一道策论,让学生答出历代水患治理的得失,另一面写着一道算筹题,乍然一瞧,没什么不对,算筹题实用,策论是科考科目,就更有必要了。

只是夫子教书,讲究因材施教,这两道题适合男子,却不适合深闺里的姑娘,倒不是说姑娘无用,即便真要教,也得一步一步来,而不是陡然扔一些难啃的骨头,反而令姑娘望而生怯。

这夫子在偷懒。

舒筠根本不知自己无形中告了一状。

裴钺思量一番,问她,“你想学吗?”

舒筠老老实实道,“我并不想学,我只是不想挨打。”

裴钺没料到舒筠这般坦诚,耐心劝道,“我今日教了你,明日后日又怎么办?这样,我在陛下跟前略有几分薄面,陛下准我出入藏书阁,你若肯学,明日起便可去藏书阁读书,我可替你挑些好书,循序渐进地学,若有不懂,可教你。”

皇家藏书阁共有七层,搜罗古往今来珍籍善本,任何人都得请旨进入,换做旁人怕是要喜极而泣,舒筠却是摇头如鼓,“我不想去。”

家里的爹爹是夫子,学堂里那么多夫子,她可不要再多一位夫子。

裴钺语气一顿,他是帝王,开口便是圣旨,还从未有人当着他的面如此斩钉截铁拒绝,他读书又向来刻苦,看不惯懒懒散散的行径。

“那你明日就挨板子。”他把课帖还给舒筠。

舒筠红彤彤的小脸垮起,嘟囔道,“不教就不教....”

大不了让夫子抽几板子。

她下意识摸了摸掌心。

裴钺瞥见她的小动作,猜到她在想什么,

头一日迷路,第二日饿肚子,第三日挨打......

再看那双白嫩嫩的小手,仿佛已看到一条血淋淋的红印,裴钺捏了捏眉心,将她搁在桌案的课帖重新拾起,微沉的嗓音暗藏一丝无奈,

“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严肃老师,问题学生,哈哈哈,明天见。

第9章

不知不觉过去了两刻钟,下雨天天色暗沉得越发快,裴钺深入浅出给舒筠解完那道算术题,自认已讲得很明白很透彻,偏头去瞧那姑娘,她托腮,一双水哒哒的眸子,说不出的清澈纯美,盛满了懵懂和茫然。

“还不明白?”

舒筠正盯着那张俊脸看得出神,“哦,我明白了...”心虚地放下手臂,直起腰身,坐得规规矩矩的,算筹题太难,她听得一知半解,又不好劳烦他再讲一遍,

“所以,要隔六十日,这三姐妹才能在娘家相遇是吗?”舒筠提笔将答案写下,作为这么多年在爹爹面前插科打诨的小能手,她很擅长抓住关键信息。

窗外突然劈下一道雷,吓了舒筠一挑,她猛地抓住了裴钺的手臂,闪电映在她面颊,那张脸煞白无血,眼下那片乌青也越发重了。

她的手犹然在颤,紧紧箍着他手肘,裴钺装作不觉,看着她温和道,

“雨越下越大,我着人送你回去?剩下那道策论,明日午时你来藏书阁,我讲与你听?”

舒筠听得他的清润的声线,视线慢慢挪至他脸上,在那沉稳无涛的眼神里寻到了一丝支撑,心中的恐惧顿散,陡然发现自己还拽着他,发烫似的松开,混混沌沌地点头,半晌,又猛地摇头,“我还要去藏书阁吗?”她小声地问。

电闪雷鸣,她耳尖红透恍若一抹朱砂。

裴钺只觉这姑娘有趣,眉梢微有些笑意,“那下午挨板子?”

舒筠嘟起小嘴,早知道这么折腾,她还不如挨板子。

半途而废她更做不到,于是不情不愿颔首,“那我勉为其难答应吧。”

裴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能有这待遇的,掰开手指都数得清。

裴钺终于体会到夫子的苦楚,好脾气地不与她一般见识,“明日午时散学,我着人来接你,”想起她饿肚子的事,“对了,不必在学堂用膳,我会给你备。”

舒筠双眼鼓鼓看着他,略带困惑,这厮怎么这么好。

裴钺一眼看透她,面不改色道,“一饼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也没料到折腾到这玄武门来,竟是给自己招惹了一桩麻烦回去。

舒筠入宫两日还没正正经经吃过一顿饭,一想到裴钺给她备午膳,忽然觉得藏书阁也没那么讨厌了。

她笑眼弯弯,“那我笑纳吧。”

她咧开嘴,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小虎牙旁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