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的声音靠近,见到蹲在地上低着头收拾东西的苏九,向来精明强势的小姑红了眼,一把把门口站着的苏承厉扯开,“哥,你真能耐。她才多大,啊?”
而后进了房间砸上了门,“小九,你别收东西,这是你家,你为什么要走。让那疯子滚。”
她伸手过来要拿苏九手上的书,苏九手一挪避开了,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声音还是四平八稳,“贝贝怎么办?”
小姑沉默。
苏九继续收拾,前前后后二十多分钟,苏九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一个行李箱,一个口袋,还有一个书包。
小姑坐在床上抹眼泪没声响,苏九拉开了门,苏承厉还站在门外,苏九手里拿了个袋子,要去楼梯口的鞋柜装鞋子,她还拿着电动车的钥匙,那电动车是她回来的时候李兰芳一个朋友家给的,孩子刚刚大一,高中时候的电动车用不到了,就给了苏九。
苏九顺手把钥匙放在了柜子上。
老太太是真的气到了,坐在沙发上有些精神不振的缓神,小姑父正给她顺气说话开导她。
苏九去楼梯口装了鞋子,想起还有手机充电器,刚才在房间里收拾没见到,在客厅看了看,插在饮水机旁边的插座上。
“奶奶,别生气了,身子要紧。”她拿了充电器过去宽慰老太太,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放到腿上,攥得紧紧的却说不出话来,显然是气狠了。
房间里传出李兰芳尖锐的声音,“滚快点,别在我家死皮赖脸的呆着。”
苏九看着老太太又激动起来,和小姑父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把老太太扶了起来,苏九开口叫苏承娅,“小姑,走了。”
房间门又猛的拉开,“东西都拿着滚,我见到我就扔了。”
女人都有一个共性,得寸进尺。
苏承厉步子迈得很大,阴沉着脸几步从苏九房间门口到了李兰芳面前,苏九没回头看,只听见巨大的砸门声之后李兰芳有些凄厉的尖叫混着贝贝的哭声传出来。
真是狼狈难堪得让人直不起头。
小姑和奶奶明显不想走,苏九喊了两句她们都不动,索性也不管她们了,背着书包,一边提着行李箱,一边提着口袋和装鞋子的袋子往外走。
“苏九,苏九。”
没得到回应,小姑和小姑父急急忙忙追出来。她正在下楼梯,单薄的身子明显提不了这么多东西,却是咬着牙保持着自己的身体不会更狼狈,满眼似铁的倔。
老太太也到了楼梯口,抬手指着她恨铁不成钢,“苏九呀,你爸在这,我们都在这,你怕她做什么,你回来!”
苏九不想开口,低着头死命提着东西往下走。
小姑父跟着下来,伸手要接她手里的东西。苏九避开,“我自己拿。”小姑在骂小姑父,奶奶还在骂苏九不成器。
“我们都在这,你倒是让她滚,你走什么?”
她只是真的想走而已,这个家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也永远都不想回来了。
苏九憋着满眼的泪,她想了很多,自己出去以后要怎么办,她才16岁,打工都没有人要,而且她不想打工,她想念大学。
她想打个电话给傅修白,她现在没有人要了,他还要她吗。
但是,她不敢。
小姑在打电话,苏九听见她很急很燥的声音,而后哒哒哒的飞快下楼堵住了苏九前面的楼梯,把手机递过来,“你大伯。”
“大伯。”
“苏九。”
苏九差点没忍住眼泪,低着头看自己的脚,低低应了一声又生生把眼泪咽回去了,她不想哭,至少不在这个家里哭,她苏九为什么要哭。
大伯那边沉默了半响,然后问她,“大伯来接你,咱们转学来K市读好不好?”
苏九想过很多次,她其实是大伯的私生女。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和她爸说话永远没有和大伯说话自在,她可以和大伯说经期痛,不想上课,不想起床。但是在家里,她经期再痛也不会表现出来,甚至痛得快要站不住的时候就靠着厨房的流理台洗碗。沾一身水,洗完碗再换掉。
苏九勾了勾唇,声音软软的,“不转了,太麻烦了,我住校就行了,没关系。宿舍里同学多,晚上也不怕。”
大伯也有难处,她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就好像第一次,大伯说给她转学去K市,奶奶和小姑跟她说,她爸还年轻,不可能以后都不成家,他有很多要做的事,她要学会理解体谅大人的难处。
感情和现实永远要区分开,这是妈妈去世后,苏九学会的第一件事。
她不怨谁,也不怪谁,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只有立场。她16岁,李兰芳32岁,贝贝半岁,在这场家庭的战争中,年龄不是武器也不是牵绊,立场不同而已。
苏九挂了电话递回给小姑,苏承娅接了电话,口吻淡淡的的问她,“要不要我送你去学校?”
她在等苏九服软和认错,她觉得自己今天这一出都是为了苏九,但是苏九不领情,甚至不听她的话,她心疼苏九,但要她先服软。
苏九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和小姑父送奶奶回去吧。”
她不是怕李兰芳,也不怕任何人,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她遵从自己的良心,也遵从作为姐姐对贝贝的喜爱和怜惜,以及作为女儿对父亲的退让。但都是对自己认输,而非其他人。
苏承娅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太懂苏九现在的心理,无非是十几岁孩子都会有的心理,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没有非要靠着谁才能活下去,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生活,最终都会教会他们低头。
苏承娅退到侧面让开了路,苏九艰难的提着东西往下走得非常慢,苏承娅看着到底于心不忍,又开口问,“你这样去就能住校?”
苏九没回头,一边往下拖东西一边回答,“我去到学校给班主任打电话,我们班宿舍空了很多,他会安排。”
倔得像一头牛,苏承娅磨牙。索性想着随她去,让她知道知道心酸也好,该收敛的时候不知道服软吃亏的都是她自己,应了一声,“那行,那你去,注意安全。”
“嗯。”
苏承娅高跟鞋踩得很响又上了楼。
苏九一边往下拖东西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
她这个正主都走了,奶奶和小姑是准备再打一架吗。
好想傅修白,好想。
住校的话,室友不好相处怎么办,不过明天早上都可以多睡十五分钟了。
傅修白,我好想你。
手上全部勒出了红印,苏九到了一楼索性全部东西拖着走。口袋在地上的摩擦声和行李箱轮子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一支重鼓交响乐,低沉,跌落到底。
放下行李箱开门。
嗯,已经习惯了门口正对去的位置有人在那坐着摩托车等她。
从酷暑到清凉,从清凉到严寒。
从晨间迷雾到灿烂艳阳,从灿烂艳阳到满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