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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缺德多年[年代](151)+番外

她很是平静了,自己能做起来,换好了衣服坐在靠窗的小茶几那里,深红色的实木家具被阳光笼罩着,已经显得佝偻的身体,依然旗袍在身。

一点褶子也不存在,她的一辈子,一举一动,合乎大家闺秀,不曾忘记过一时一刻。

红绒布的袖子划过小几上的红色漆雕,她自己是充满了回忆的,打开来给周一平看,拿起来一个百岁锁,“我出生的时候,这是祖父送给我的,我祖父当时是内造出身,因为我是长女,极为看重,听闻湘西银器提纯锻造极为精湛,特意请人去湘西打造,取国库银百两,最后打了这个长命百岁锁。”

周一平坐在小几的一边,看着闪闪发光,他觉得很难过,这上面不是传统的祥云吉祥如意这些,是一只凤凰,老人家送给嫡长女凤凰展翅,其中厚望可见一般。

“我两岁习字,三岁便可临摹簪花小楷,五岁时便熟读经义八股,这只象牙笔,是我开蒙时老师所赠,当时鸿儒刘老先生,满腹经纶,著作等身,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后随梁先生做事,终于潮汕老家。”

那是一只小小的象牙笔,纤细如玉,莹莹微光,笔尖毛发如毫,丝丝清楚,即便是这么多年了,依旧是不同寻常。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看了一眼周一平,她有很多话要说,她所受过的教育,所受到的培养,现在的人都想象不到了。

“我及笄那年,家道中落,不少旗人东奔西跑,器物多已变卖,我们守着一屋子的古董字画,吃的却是陈米稀粥。我父亲过意不去,拿着最喜欢的玉扳指,千里迢迢去南边,跟顾先生换回来一把紫砂壶,供我研究茶道之术。”

这些话,周一平只能沉默的听着,他不知道这些,从来也没见过这把紫砂壶,更何况是这些东西一件件的来历。

但是依然觉得肃然可敬,时代不一样了,总有些人不是跟不上时代的进步,而是抛弃了时代。

是的,他用了抛弃这个词语来形容,这些东西,一件件的,陪伴了一个女孩的一生,从出生一直到死亡。

他跟张顶顶一样,就一直不理解这个老太太,哪怕是自己的奶奶,总觉得她活的很拘束,很累,一层层的规矩,一层层的考虑。

可是,有的女人就是要一辈子穿着旗袍的,一辈子要跟个钻石一样,放在有灯光的地方,让她闪耀,去发光。

而不是随意的躺在沙发上,蹲坐在马桶上痛哭,去追着莫名其妙的爱情。

她生出来的儿子,现在位居高位,即使在浩荡的时代潮流里面,也没有人去拉他。

她的孙子周一平,放眼看去,大院里面的佼佼者,提起来要竖起来大拇指的人。

所以,周一平来了,他跟自己说,对,张顶顶是自己的妹妹。

“您好,是”

他站在门外,曲着手指敲门,抬头的瞬间,话就说不出来了。

这么多年了,有的人真的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时光总是有所偏爱的。

张顶顶一下子就愣住,已婚妇女对于人生的思考,总是偏向于很奇异的轨道,“是你啊,来拜年吗?”

周一平看着她的红毛衣,再看看她腿边的胖孩子,笑着点点头,“是,给你们拜年的。”

张顶顶想要说什么,结果皮皮特别调皮了,成成这个抠鬼怕儿子由于说话不利索,要不到压岁钱,教了一晚上了,这不就是说上了。

皮皮自己后退一步,弯着腰合起手来就开始给人家要红包,“新年好,新年好啊,拜年了,拜”

话还没说话,但是这姿势中国人都明白,周一平就去摸口袋,他记不清哪个口袋了,所以就显得很慌乱。

张顶顶一只手拽着皮皮,对着厨房就喊,“成成,出来了。”

厨房都是关着门的,里面炒菜听不见,她拍着皮皮,“去,喊你爸爸去。”

皮皮就不大想走,他还没拿到红包。

拿着眼睛觑着周一平,心想这么慢,挨骂了。

周一平在见面之前,这么多年了,都一直想象不出来见面的样子,脑海里面想过很多种可能,当然也包括这样。

“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他觉得,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他应该是当舅舅了。

“是啊,你来的挺早的啊。”

张顶顶笑着去倒水,家里的茶水都是现成的,很自然的坐在那里,头发依然精致美观。

周一平一眼扫过去,看着家里面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温馨,如果加上一个词语,那就是很仔细,按照一个人的审美打造出来的。

比如说茶几上的一把子干花,还有八仙桌上的那一盘柿子,不经意间的诗意。

“这些年还好吗?”

张顶顶噗嗤一下就笑了,她结婚以后,变得爱笑了很多,“干嘛这么生疏,当初我要是不到这边来,说不定我们会结婚的,放松一点,都不是外人。”

成成出来听到这话,瞬间就向了周一平,眼睛都觉得刺痛了,真的是阴魂不散,很不耐烦了,心里面腻歪,但是还要装作我不知道的样子。

笑的无比的虚伪,“来了啊,怎么有空到油田呢?”

他还戴着围裙呢,自己解开一下子就顺手给放到皮皮脑袋上去了,皮皮帽子都撸下来了也没能给自己拿下来。

周一平实在是没看下去,自己伸手给拿下来了,“有事情来这边的,叔叔阿姨在不在家里呢?”

“刚出去了,去给邻居拜年去了,说不定凑桌子打麻将了。”

成成接上去一句,很自然的就拿着自己跟周一平作比较,说实话,人家周一平是见精致的,肉眼可见的事情,毕竟他是政府部门工作的,一向是很体面,成成就跟个码农一样的形象。

去下厨之前,怕弄脏了新衣服,特意去换了个棉袄,一下子就比下去了,人靠衣裳马靠鞍啊。

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刚出来听到你们说结婚,难道是你还没结婚啊?”

“结过婚,没过多久我家里的就去世了。”

成成心里面一沉,“您多包涵,多担待,我多嘴了。”

周一平心里面也翻腾,心想你小子上学那时候就奸诈,这时候没想到还这样,就知道玩阴的。

他就直接敞开了说,看着张顶顶,不是很爱搭理成成,这还得了,看在成成眼睛里面就是不怀好意,这人就不是个好东西。

“我是来看一下,你过得很好,我就很放心了,来这一趟其实也是有事情的,想着跟你说一下。”

张顶顶没想到跟自己有关,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自己放下来手里面的橘子,摸了摸光滑甲面,“有话您直说,大老远特特的来这一趟,有什么忙尽力帮。”

一下子就给成成酸的啊,看张顶顶都觉得不顺眼了,这会儿大概有点觉悟,觉得儿子才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给抱到怀里面去了,拿过来皮皮啃的跟狗啃的一样的橘子,上面一半沾满了口水,另外一把被皮皮咬的跟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