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月立刻眉头倒竖:“谁敢!”
“……”
尹新舟顿时很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就是说假如嘛。”
她换了件外套探头探脑朝着门外走,据说这件事已经惊动了霞山派的掌门出山, 一想到这次自己还要面见本门派的“上司”,尹新舟的心里颇有些惴惴不安。
房间之外的光亮照进来,亮得甚至有些刺眼。尹新舟缓了缓神,就发现张飞鹤正站在不远处的房檐下,见她之后摆了摆手:“听说你拔出了那把剑?”
哪壶不开提哪壶!尹新舟顿时很紧张:“实在是情非得已,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旁的办法……”
“你紧张什么?”
张飞鹤顿觉好笑:“那剑这么多年也没人敢动过,你倒是胆子大。”
根据他的说法,梦境当中发生的情况已经被杨前辈录入了真言符篆当中,证实所有内容可信之后留给众人分析,现在正好得空,掌门想要见她一面,顺带探查一下她现在的身体状况。
尹新舟当然没有选择拒绝的权利,顺从地跟在了张飞鹤的身后。在她的想象当中,霞山掌门应该是个看上去和叶同玄年龄差不多、须发尽白的老人,而实际上,掌门看上去虽不很年轻,但也绝不显老。
尹新舟隐约从对方描红唇贴花佃的妆造风格当中猜到了时千秋师姐到底是师承于谁。
对方拉过她的手臂,探了探脉象,又摸了一下额头,不知道是打上去了什么探查的法诀。最终,掌门做出了判断:“灵力骨相都不突出,你是真没有修仙的天赋啊。”
“……”
早就说了普通大学生修不成仙顶多熬夜,但被人当面点名了这样说,尹新舟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失落。掌门见她的表情,一下子就猜到了尹新舟的想法,悠然开口道:“但你现在仍旧可以继续使用仙门术法。”
“……这是什么意思?”
“兽王和你连在一起的那部分仍旧在发挥作用。”
掌门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尹新舟的心口:“让你从一介凡人变得能够修行,我听说山外有人进行过类似的尝试,只有你一个是成功案例。”
尹新舟顿时想起了那些服下丹药且对危险一无所知的浑沦派弟子:“但我并没有吃下过那种药——”
“是你们在梦境当中所做的行为成功重创了兽王的精神,让它的一部分力量可以为你所用。”
掌门解释道:“就像是那把本命剑可以为他所用一样。”
怎么每个人都在提剑的事,尹新舟心想,一段时间之内自己大概忘不了这个了。她从掌门的对话当中提取出了一些关键信息:“您的意思是说,重创而非击杀。”
“没错,你们做出了很有效果的攻击,让兽王的神魂也陷入了沉睡。”
掌门微微晗首:“做得很好,比我所预料的结果还要好一些。”
对方咳嗽了两声,留下这句话之后便步履匆匆地离开,只留下尹新舟一个人在原地回味梦境给自己带来的变化。她尝试着将挖掘机召唤出来,这法器仍旧随心而动,可那个一直以来都极具存在感的小屏幕却在此刻消失了。
不再有升级剩余点数的提示,也没有能源储量的提醒,此时的挖掘机更加倾向于自己在现代社会当中所看到的那种,带来的感觉却又截然不同——似乎在隐约之间,自己和挖掘机建立起了某种无形的联系。
她试探着伸出手,手掌翻起向前抬了抬,挖掘机的挖掘臂就依着她的意愿向上举高;整条手臂连同手掌向后收缩,履带轮就也跟着向后移动,整个动作顺遂又流畅,如臂指使,仿佛自己身体的延伸。
在这一瞬间,尹新舟突然理解了所谓的“本命法器神魂相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需明确的图表或者显示器,她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挖掘机的能量储备究竟还剩下几何,法器就像是自己的双手一般自如,能够随心所欲的听从命令,她甚至可以确信,如果一些挖掘机的变换动作过于复杂,她可以提前将其固化成法诀,让自己在关键时刻形成必要的条件反射。
可解决了曾经殚精竭虑的旧问题之后,眼下又诞生出了新的问题:没有了过去那种简明扼要的晋升方式,自己想要在原有的基础上继续提升修为兴许就会变得难如登天。
不过尹新舟只忧虑了短短片刻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相较于仙人漫长的寿命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高危工作,当个能够对大家提供帮助的凡人似乎也不无不可。
随后,她又尝试了切换挖掘机的工作状态。此前的几种形态变化此时都保留了下来,无论是收割机的带轮还是迫击炮的安装支架都可以正常运作。所有的功能都试了一圈,尹新舟看着满地的履带车辙将眼前的土地轧得乱七八糟,终于承认自己是在消磨时间。
梦境终于有醒来的那一刻,熟悉的校园成为了最遥远的地方。
*
从梦境当中脱离之后,蒋钧行的心情也有几分怅然。
他捧着怀中的那把剑,这把本命剑虽说少了些隐约和自己对抗的滞涩感,却仍旧找不回梦境当中那种神魂合一的顺畅。
仿佛那当真是黄粱一梦,梦醒之后一切如初。
可他又很清楚,已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们当真已经在梦境当中斩断了兽王的残魂,成功将原本即将到来的危机推得更远了一些。
这是青州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他自己突破的契机,在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以后,蒋钧行终于模模糊糊地触摸到了开阳境的门槛。
不仅仅只是剑法或者修行本身的拿云捉月,而是更重要的、贴近本心的变化。
只是眼下的情形来不及让他细细体会自己心境和修为上的突破,急匆匆交代好了梦境当中发生的一切以后,他几乎立刻就想赶到尹新舟的身旁。
梦里她不知道。
那么现在她会怎么想?
几息纵跃,蒋钧行就像是鸟雀落在树梢上一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院落的不远处。院子周围的空地上满是挖掘机的辙痕,将这一片土地犁得乱七八糟,而始作俑者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倚靠在树梢之下,反复出神的注视着自己的手掌。
一片树叶打着旋儿落下来,对方似有所感地伸出手去接,于是那片叶子便连着阳光漏下来的光斑一道被盛在了手掌心。
行在大雪中都留不下一片脚印的人嘎吱一声踩断了一根枯枝。
“师兄?”
尹新舟回头,眼神闪烁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应当怎样调整表情:“抱歉——”
“多谢你此前——”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蒋钧行话音一顿,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方究竟是在担心什么,不禁失笑,很认真地强调道:“是我该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