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道:“只是谈谈凡间民俗罢了。”
“你是在回答民俗,可他们问的时候却道心不正。”
蒋钧行这个回答十分偏心:“更何况他们是来为门派帮忙,分内事还没有做完,就已经开始闲谈躲懒。”
这话由别人说出来多少有些吹毛求疵挑毛病的意味,可偏偏是蒋钧行这个常年为门派奔走几乎一刻不停的人来说,那就显得十分端正,甚至格外符合人设,就连那些心虚退散的修士们也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尹新舟于是点点头,像是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重新专注地开始围观大家解剖腾蛇的尸体。
又过了许久,蒋钧行觊着尹新舟的表情,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开口:“新舟师妹。”
“怎么?”
“我是说……咳。”
蒋钧行不知道应该怎样同对方表达,话在喉头滚了半天:“他们方才的那个问题,我也有点想知道。我知你来到山前镇并非为自己所愿,那么在入霞山之前,师妹你……是否已经成婚?”
尹新舟“噗哈”一声笑了出来。
“我故乡那儿成婚大都很晚,该读的书没有读完,大部分人是不兴成亲的。”
她回答:“我来的时候还没毕业呢。”
第113章
蒋钧行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又为自己的这种反应而感到一阵懊恼——霞山虽有规矩但远算不上森严, 更不会拘着弟子不允许结道侣,而既然如此,他就更不应当……
毕竟, 带着那把剑,自己早在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和任何人分享这种天命。
蒋钧行沉默片刻, 决心将这些“不利于修行”的内容抛之脑后。
“距离结道侣的仪式还有两旬。”
他说:“人到场就好,也不必特意准备什么,贺礼在精不在多, 许多人合送一份都——”
话到一半,他看着一只鹰扇扇翅膀从空中降落, 最后落在了尹新舟的肩膀上。
这应当是凡间的通信方法。传讯符需要灵力激发,且不算耐用, 寻常凡人很少会斥巨资买这个,因此还是用鹰或者信鸽的情况比较多。
鹰腿上绑了一封信,尹新舟拆下来看了一会儿, 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
最近什么季节啊, 结婚的消息有点多。
她看着蒋钧行:“临河镇上也……有一对要成亲的,想请我回去一趟。”
按理来说,这种凡俗事请不来仙人,但尹新舟不同, 她向来愿意搀和镇上的热闹, 又与大家朝夕相处了很长时间, 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更显亲近。
“是你们手下的凡人?”
蒋钧行并无意外。
“不止, 现在还是镇上保卫队的一员, 主要负责巡逻超出法阵范围的那一片生产区。”
尹新舟解释道:“虽然只能起到低境修士的同等效果, 但多少也能对付妖兽。”
这一次自然也不需要什么太贵的贺礼,尹新舟打算从自己储备的子弹当中取一批塞了雷符和起爆钢珠的特制弹药, 既有分量又能防身,在凡人手中能够实打实地提升生存概率。心下打定主意之后,她又顺口问蒋钧行,愿不愿意一道去临河镇逛逛,也算一起来凑个热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做足了被拒绝的准备,脸上带着表面客套的笑容。
但蒋钧行一点头,说,好。
“……”
尹新舟:???
她堪堪控制住了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就像是“我就客气一下”,结果对方当真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而蒋钧行甚至还在询问,参加凡人的婚礼又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如今自己手头只有几味丹药,剩下的法器也都不适合凡人用——听她刚刚讲得那般头头是道,想必凡间对这种事的态度要格外郑重。
尹新舟心情复杂地:“……没关系,师兄同大家平常相处就好了。”
反正到时候感到震撼的不是自己。
临河镇几乎是在两年之内发展起来的,整个过程全靠尹新舟和江之月的勉力支持,当地人眼见着收入提升,很难不怀着感激。这一次成婚的两人都与临河镇的发展有渊源,其中一个是枪厂的工段长,手底下管着十几个工人在做枪械零部件磨削和装配的工作;而女方则是第二批训练起来的巡镇员,时常出现在抵御妖兽侵扰的第一线。
由于还没办法实现完全的标准化,许多部件最后都要做适配的打磨,而这方面的工作并无完全统一的标准,唯一的要求就是“装得上且能用”。一来二去,一线使用枪械的那批人和最后负责总装配的那群人就总要有交集,而此次成婚的男女双方也在交流当中情感愈发升温。
而如今,在临河镇即将扩建之际,他们终于给亲朋好友都发了帖子,诚邀众人一同度过这个喜庆日子。
等尹新舟和蒋钧行赶到的时候,沿途的许多地方都挂上了喜庆的红色布条。
凡人们在热热闹闹地筹备着接亲,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神气,尹新舟走在街上,就会有大腿高的小孩子来回奔走,手里捏着一根筷子,上面缠了一点点的麦芽糖浆。
“尹仙师!”
他们笑嚷着围绕在尹新舟的身边:“快去领红包呀!”
尹新舟:“……”
她在每个人的头顶上rua了一下:“在哪里领?”
“东街!”
他们说:“东街在接亲!”
蒋钧行跟在她的身旁,两人一路散步到东街,果然有不少人在吹吹打打。唢呐队伍尖锐喜庆的声音几乎能够穿透空间,这和他一贯以来听过的、霞山音修们的演奏截然不同,粗粝又辛辣,带着直白的喜悦。
随后又是放鞭炮——以前大家都烧爆竹,如今火药厂办起来之后,不合格产品的去处就都到了这里,红纸在充斥着硝火和硫磺的呛人气味当中上下翻飞。
蒋钧行和尹新舟都站得很远,属于修士的视野能够让他们将遥远的景象都看得清晰,新娘将手放在新郎的手中,因为顶着红盖头而看不清楚面容。
“这也算你故乡的传统吗?”
蒋钧行突然问。
“呃,我们那边没这么复杂。”
尹新舟说,“接亲用的也不是马车和花轿。”
“用你那种法器。”
蒋钧行的态度很笃定。
“其实也……算了,至少都是四个轮子,你这么理解也算比较接近。”
尹新舟放弃了详细解释工程车辆和家用汽车的区别,“一般也不会请人来奏乐。”
“但是会请很多画匠。”
“……也可以这么理解。”
摄影师这个工种就更难解释了。
于是虽然讨论的是同一件事,但出现在双方脑内的画面却截然不同。
蒋钧行幻想了一下这个画面:爆竹声中,无数挖掘机排列成长长的车队,迎亲的人们开着这种车接来新郎和新娘。人群的周围站满了画匠,他们的面前各摊着一桌画具,纷纷埋头运笔如飞地记录下眼前的场景,而这些画作最后会择优收藏在成亲的新人家中,成为喜庆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