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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只想活着(41)

岑威遥遥举杯,昂头饮尽杯中烈酒。

唐臻沉默片刻,也续了杯酒慢慢啜饮,继续欣赏身形修长白衣少年舒展腰腿,挥剑飞腾的身姿,只是目光已经没有先前那般专注。

鼓声从激烈到舒缓,白衣少年的动作也逐渐收敛,很快便抱剑行礼,依次退下。

身着青色长袍的中年书生缓缓入内,有健仆抱着足有半人高的木桌紧随其后。

这次唐臻倒是能听懂他们说的话,也能理解,两个青袍书生正故意扮做身份特殊却并非真实存在的人,进行......虚无表演?

直到小戏结束,两人跪地求太子恕罪,唐臻才彻底明白,他们是在扮演地府冤魂,早先是因为感动于人间帝王心系地府,愿意将游魂也当成子民看待,所以感动的泪流满面。

他面无表情的抬手鼓掌,随手扯下腰间的金饰扔下去,“赏”

不知何时忽然变得安静的前厅立刻掌声如潮,四处皆是称赞太子孝心的恭维。

施承善顺势起身,先谢太子肯亲自赴宴,又对完全没有参与其中的昌泰帝感激涕零。然后才去与骠骑大将军应酬,哪怕是面对燕翎,也能扬起毫无芥蒂的笑容,亲切唤声‘燕兄。’

歌姬舞娘再次入内,靡靡之音绕梁不绝。

没了新鲜感,唐臻更觉得无趣,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赴宴的宾客身上。可惜没人主动来给他请安,他只能根据偶尔听见的只言片语判断这些人的身份。

太子殿下观察别人的同时,亦在别人的观察之中。

因为骠骑大将军对岑威一见如故,喜爱之意溢于言表,非要拉着岑威同坐,燕翎便顺势坐在施乘风身侧,抬头就能看见唐臻的侧脸。

几日不见,太子殿下非但没有如同燕翎想象中的那般日渐憔悴,反而脸色红润、眉目舒展,看上去气色甚佳。偶尔对上他的目光,还能扬起毫无芥蒂的笑容。仿佛那日在东宫,太子殿下的当众背叛并不存在。

燕翎眼中极快的闪过阴郁,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向歌舞。

哪怕早就通过沓无音信的平安和热闹的东宫,隐约猜到今日与太子碰面的结果,燕翎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连续涌上心头的失望。

为什么不肯相信他,无论有多少人说反对的话都坚定不移的赞同他的想法?

养不熟的白眼狼!

燕翎甚至想不通,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太子明明很贪恋他的关怀,每次看向他的目光都明亮专注,只有他的身影。

哪怕是心情极度糟糕的时候,也会因为看见他展开笑颜。

燕翎暗自留心过,相比东宫的其他人,太子在他身边的时候神态最放松,连话都比平时多,看上去格外鲜活。

上个令他如此用心的人,还是陈国公的亲生女儿,他的庶妹。

如今庶妹对他言听计从,不仅在国公府是母亲的好帮手,还会从母家打听陈国公在军营的喜恶,事无巨细的写在信中告诉他。

燕翎觉得,即使他有个同父同母的同胞亲妹,也不会比这个庶妹更加贴心。

为什么太子不愿意做他的弟弟?

太子甚至愿意唤素未谋面的施乘风为世兄!

“好!”

“少将军痛快!”

“回去与兄弟们说我给少将军敬过酒,是火烧十八营、血染松原的龙虎少将军!定要令他们羡慕的抓心挠肺哈哈!”

......

不知不觉间脸色越来越阴郁的燕翎陡然回神,下意识的看向被京都武将簇拥在中央的岑威,忽然感觉到掌心几乎撕裂的疼痛。

原来是被他捏碎的酒盅已经嵌入肉中。

疼痛令人清醒。

燕翎目光冰冷的扫过正吵嚷着‘血染松原’的人。直到他们察觉到异样,对上他的视线,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陷入呆滞。他才若无其事的端起新的酒杯,遥遥敬向那边。

火烧十八营和血染松原不仅成就龙虎少将军的威名,也是陕西昭勇将军和陈国公的耻辱。虽然被岑威阻拦在河南省外的人只是陈国公的副将,但世人提起这件事,也会诋毁陈国公的脸面。

昭勇将军已经化作黄土,陈国公却依旧是北方霸主。

想要捧着岑威......也要有命才行。

岑威对悄然变化的气氛若无所觉,从容回敬陈国公世子。

唐臻也注意到这番插曲,眼中却是懵懂居多。

有些事,没人提醒,他是真的看得不太明白。

并非道理有多复杂,是思维暂时还没办法完全融入时代。

陈玉亲自端着碗醒酒茶走向唐臻,问道,“我见殿下饮了不少酒,可要喝口茶缓缓?”

唐臻没醉但懒得解释,也不嫌弃醒酒茶的味道奇怪,端起温热的茶盏捧在手心,小口慢品。如同端坐喝水的兔子,乖巧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昨夜我做了个梦,想问你点事。”他叫住准备离开的陈玉。

陈玉下意识的看向左右,骠骑大将军去更衣还没回来,施乘风正被簇拥在人群中。燕翎神色阴郁的坐在原地独自饮酒,似乎在思考人生大事。岑威身边的人同样络绎不绝,连转身余地都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的主位,反而隔绝在喧嚣之外。

无论太子对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见,这是个比东宫更合适透露心事的地方。

陈玉的心跳默默加快,尽量控制僵硬的四肢,神色如常的回到唐臻身边,“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甚至完全没空去想,如果期待落空会不会失望。

唐臻垂下眼帘,专注的研究茶盏上的花纹,说出的话与梦境没有任何关系,“你对骠骑大将军有杀意,为什么?”

虽然陈玉很小心,但唐臻上辈子遇到的杀手,可能比皇宫内所有能呼吸的东西加起来还要多,对杀意的感应委实过于敏锐,这也是他唯一有信心能胜过岑威的地方。

陈玉眼底的期待瞬间凝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敌意,反问道,“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我感受到了。”唐臻答得言简意赅。

陈玉准备好的反驳顿时噎在喉咙口。无论唐臻因为什么依据,猜测他对骠骑大将军有杀意,他都可以解释。

然而唐臻说是因为感觉,陈玉只能道,“殿下,你醉了。”

唐臻笑了笑,没有反驳,“那你醉了吗?会不会也对我说些醉话。”

良久后,陈玉近乎狼狈的移开与唐臻对视的目光。

“您与程大姑娘长得很像。”

陈玉起身整理稍显散乱的衣襟,只在唐臻耳边留下半缕微风。

唐臻这次没有再阻拦陈玉离开,若有所思的呢喃陈玉留下的这句话。

程大姑娘?

骠骑大将军尚未过门就已经离开人世的未婚妻。

有多像?

太子殿下虽然比同龄人长得慢些,总是显得格外稚嫩,五官更是被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衬托得软萌可爱但绝不是男生女相。

哪怕再无害,这也是属于少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