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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只想活着(39)

形状完全不同的两双眼睛彼此对望,清晰的倒映着对方脸上的坚定和天真。

骗子!

唐臻在情绪失控前缩回马车,紧紧闭上眼睛,耳边轰鸣的金属火药倒计时越来越密集,几乎与心跳完美重合。

没人会怜悯他,更不会有人与他共渡难关。

也许将来昌泰帝会这么做,那是因为他们血脉相连!

岑威退后两步,遥遥望向堆金砌玉的总督府,忽然抬手示意赶车的人停下。两息之后,有车队从后方赶来,开路骑兵毫不客气的扬鞭驱赶停在路边的骏马,完全不顾先来后到。

即使随行的人高呼这是太子殿下的车驾,依旧没能令对方收敛,反而鞭声更勤,隐隐有嘲讽顺着疾风吹散。

对方疾驰而来,岑威只能避让,然而总共只这么宽的路,后来者想要独占八分,唐臻的车驾也不小,总不能往酒楼里避。

岑威绕到前方,掀开车帘伸手,“拉车的马可能会受惊,安全起见,先委屈殿下与臣共骑。”

唐臻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伸进车内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细碎的擦痕和老茧,打人很疼。

他皱起眉毛,痛苦的抱住小腿蜷缩到角落,仿佛藏身在能令他安心的斗篷中。

不对,这是岑威的手。

他是太子,与岑威认识还不到整月,从来没挨过打,怎么会知道这只手打人疼不疼?岑威终于看清敢在天子脚下当街纵马的骑兵打的是什么旗帜。

‘骠骑’

是已经在京郊大营中闭门演武半年的骠骑大将军。

怪不得假装听不见这是太子的车驾。

哪怕真的冲撞了太子,也能咬死不知者无罪抵赖。

立刻认错,反而会连累骠骑大将军尴尬。

反正如此厚实的车驾,只要拉车的马没发狂,哪怕车驾倒下,里面的人最多也只是受些轻伤而已。

岑威举起佩刀挡开即将抽到马腿的长鞭,示意随从先将拉车的马和车架分开,牵去角落避让,然后转身掀起袍角上车。

太子还在生闷气,不肯下来,只能他入内保护殿下。

看清唐臻可怜兮兮的蜷缩在角落的模样,岑威立刻感觉到违和。

然而想到太子殿下自小被娇养在东宫,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恐惧的反应比较大也算正常,岑威就没太将这点违和放在心上,径直走到唐臻身边落座。

“殿下?外面是骠骑大将军的亲卫,他从京郊大营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去施乘风的生辰宴。”

唐臻咬紧牙关,闭上瞳孔已经缩成针尖的眼睛,尽量抛却耳边杂乱的声音,以正常的口吻道,“孤不知道,按照原本的计划,大将军五月份才会回来。”

岑威眼角余光瞥见唐臻抗拒的模样,有些后悔刚才话说的太重,尴尬的摸了摸下巴,略显笨拙的开口,“我与殿下说说岑家村的事?或者殿下更好奇沙场行兵。”

唐臻下意识的朝岑威的方向挪了挪,岑威说话再刺耳,也比虚假的幻觉强,“听你的故事,需要说听后感吗?”

“不需要。”岑威犹豫了会,终究还是选择解释,“我想带殿下去的地方不是刚才经过那处。因为我习惯行走的路不够宽阔,殿下的车驾无法通过,所以才带殿下绕道,正好路过刚才途径的地方。”

如果太子没掀开车帘,仔细观察那里的房子和百姓,久久不肯移开视线,或者脸上有类似厌恶、惧怕的情绪,岑威不会开口问太子,对那里有什么看法。

他不怕被太子误会,可是太子因为误会表现的如此不高兴,他也愿意解释。

唐臻哂笑,没说信与不信,要求道,“不想听打仗,说点你觉得开心的事。”

“我兄长叫岑戎,本是与我同时启程进京,父亲却说兄长新婚,正是与嫂子培养感情的好时候,让我有点眼色,将他们夫妻两个扔在路上。”岑威靠着车壁遥望北方,笑道,“最迟再有半个月,我带兄长和嫂子去给殿下请安。”

唐臻委实不明白,单身狗为什么也能像岑威这么骄傲。

他敷衍的点头,随口问话,分散注意力,不想给自己留任何胡思乱想的空间,“我记得库房里有个白玉观音,留给他们,你嫂子是蒙古人?”

“谢殿下的赏赐,嫂子出身关西七卫,那边大部分都是蒙古人,习惯也有许多和中原不同的地方。好在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关西七卫也想融入中原,倒也没什么矛盾。况且嫂子聪明,本就会些汉话,学起来更是快得令人汗颜,日常交流没有问题。等他们抵达京都,我给您送些肉干尝尝味道。”

“你将来会娶什么样的妻子?陈国公的女儿?”唐臻突然好奇。

岑威的父亲娶了沈思水的寡妹做继室,堂兄的妻子是草原明珠,按照位置看,无疑是陈国公的女儿最适合岑威。

前提是陈国公和岑家村没有势如水火,不死不休。

岑威已经听过很多次相似的疑问,脸上全无羞涩,平波无澜的道,“如果陈国公愿意,父亲和叔父也不会反对。”

唐臻挑起眉梢,暗道奇怪。

燕翎对岑威的轻视就差刻在脸上,岑威竟然还敢考虑娶陈国公的女儿。

难道在岑威眼中,燕翎并不能代表陈国公?

唐臻望着岑威明明充满攻击性却被宁静的气质压下锋利的脸,胸口乱七八糟的情绪逐渐被陌生又熟悉的嫉妒取代。

村里长大的少将军已经有未婚妻的人选。

太子殿下别说是未婚妻,连夜生活都没勇气想象。

他怕某日醒来,发现床单已经被另一个人的鲜血染红。

啧,恐怖故事。

唐臻摆了摆手,真诚的建议,“说说你在村里种田的故事。”

岑威思考片刻,当真从育种开荒为基础,事无巨细的介绍种田的具体过程。说起最无能为力的经历,岑威明显因为考虑到太子殿下的承受能力,简略最残忍的过程。

如村头第三户为了多收些粮食,活生生的累死个十岁的半大孩子,经过两轮官府收粮后,剩余的粮食却还没有上一年多......

唐臻嘴角的笑意丝毫未变,假装没听出轻描淡写的语言下掩盖的血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岑威的侧脸。近乎痴迷的欣赏岑威想让太子知道这些藏在故事中的痛楚却因为心慈手软,迟迟没有点破的纠结。

直到外面的随从提醒他们,骠骑大将军的车队已经过去,岑威也没下车,他问道,“殿下还想逛逛吗?”

唐臻矜持的点头。

虽然耳边的杂音已经消失,但他依旧不愿意独处。

岑威带唐臻闲逛的地方在总督府的另一侧,位于城北,

这里是京都最隐蔽的奴隶交易市场。

虽然鲜少有真正贵人亲临,但各府的管家在这里,同样是身份不凡的贵客,因此打扫的还算干净。

岑威低声道,“这里都是外族人,或是各地的战俘,大部分来自北方,或是偷偷进入圣朝境内的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