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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只想活着(33)

唐臻依旧看不出岑威的古怪,边默念细思伤身,边忍不住试探,“岑卿办差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臣为殿下效忠是本分,不敢居功。”岑威话锋突转,“近几月,臣家中频办喜事。人情往来,耗费许多金银。臣本就出身贫寒,因此更显拮据,竟然买不起在京都落脚的宅子,至今仍租房居住。”

唐臻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

宅子?

太子殿下才十六岁,怎么可能有宅子?

当然是历代皇帝闲时置产,惠及子孙。

他库房中的所有宅契都是昌泰帝给他私产!

燕翎和施乘风同样在打量岑威,暗道此子难缠。

不居功,也不拒绝‘主上’的赏赐。

他们在各自父祖身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备受信任的心腹。

如此委曲求全,必定所求甚大。

唐臻彻底失去扒拉岑威的兴趣,让平安去库房取千两黄金,千两白银赏赐给岑威,另赏陈玉等人五千两白银。

他故作天真的道,“这些可够岑卿换个足够满意的地方租住?”

唐臻专门了解过这个时代物价。

自从烈宗年间,天灾频起,金银的价值越来越高,导致不同时期的话本中的物价非常奇怪。

好在东宫的宫人虽然是木头成精,但起码长了嘴,只要唐臻有足够的耐心,总是能问出想要的信息。

昌泰帝登基之后,除了部分地区,各地逐渐恢复稳定,金银的价值也稍稍落下了些,京都相比其他地方依旧离谱。

一两金子等于十五两银子。

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二百枚铜钱。

唐臻相当于赏赐岑威一万六千两白银,足够岑威在京都买个小宅子落脚。

至于圣朝成立三百多年,早就数不清有多少权臣在京都定居,如今距离皇宫稍近的宅子都是有主之物,价值远非金银能够衡量,完全不在唐臻的考虑范围之内。

岑威一本正经的道,“谢殿下恩赏,臣从未如此富裕。”

施乘风觉得岑威装得太过,故意道,“我先到京都,又比少将军虚长两岁,应该给少将军接风。竟然今日才想起这件事,该罚!罚我送少将军八千两银子安家如何?”

唐臻闭上眼睛,唏嘘不已。

他是已经放出话,即使舍不得宅子也不能小气才出金银。

绍兴侯世子这又是何必。

用真金白银撩拨岑威的自尊心?

狼被肉包子打到头上,怎么可能会生气。

不出唐臻所料,岑威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脸色松缓,对绍兴侯世子的称呼也从世子变成施兄,因为口音稍显奇怪,还有些像世兄。

陈玉见状,原封不动的将刚从唐臻这里得的赏赐,五千两白银送给岑威做接风礼。梁安本身对岑威没有恶感,也不差这点银子,更不想特立独行,立刻表示,他也愿意为岑威出五千两白银安家。

难得胡柳生也没舍不得,只是目光总是往燕翎身上瞟。

没等施乘风阴阳怪气,燕翎已经微笑着开口,给岑威出和施乘风数量相同的银子,八千两。

“多些燕兄。”岑威倒是一视同仁,只要给他出安家费,无论多少都是兄弟。

唐臻在上方看得一清二楚,施乘风见燕翎也开口出了银子,脸上分明有悔意浮现。八成是觉得银子给少了,没让燕翎觉得肉痛。

喜怒哀乐、人生百态。

唐臻喜欢这种处于人间的真实感,因为发现从昌泰帝的库房中拨给他的东西被毁坏生出的焦躁,终于平息下去。

陈玉适时的提出询问,“殿下,收押的宫人该如何处置?”

“平安今日与我说,现在这批宫人处处不尽心,要将他们都打发出去。”唐臻转头看向站在角落的平安,语气难掩埋怨,“孤上次病倒时你也是这么说。”

平安立刻请罪,“请殿下放心,您的身子已经大好,奴婢绝不会再因为担心殿下疏于对宫人的管教。”

唐臻懒得去追溯,平安和燕翎但凡遇事不周,立刻在太子身上找根源的习惯是谁先起头,顺水推舟的道,“既然你如此念着孤,为什么不肯回孤身边伺候?”

平安下意识的想说:

‘奴在殿下身边伺候,谁替殿下掌管东宫?’

过去的十六年,每次太子埋怨经常见不到他,他都是如此回应太子。

然而话到嘴边,平安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捂住了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伺候了十六年的主子已经变了。

唐臻的目光越过平安,看向下方神色各异的人,语气稍显阴郁,如同在暗巷中屡屡碰壁找不到出口的人。

“宫人换来换去没什么区别,不如从众卿家中调集些仆人来,诸位可愿为孤排忧解难?”

“殿下!”燕翎脸色大变,“这不合规矩!”

他早就准备好了下批进入东宫伺候的人,所以才能毫不吝惜的在库房和翠柳的事上折损人手。

如果下批宫人是由各家送到东宫,岂不是由他在暗,别人在明,变成所有人皆在明处?

施承善听了唐臻异想天开的话也惊疑难定,甚至觉得这是太子被连番刺激之后有所长进,故意试探他们。

若是他送入东宫的人,落入他人圈套,恐怕会连累祖父。

陈玉眉梢跳动,广袖下的手掌牢牢握紧,没过多久便尝到浓郁的血腥味。

梁安目光定定的凝视陈玉的下颔,忽然叹了口气,闭眼装睡。

胡柳生左看右看,数次欲言又止,奈何陈玉和梁安不理他,更远的人注意力都在唐臻身上,只能继续寻找插话的时机。唯有岑威认真的思考,该如何为太子分忧。

他面带遗憾的道,“臣身边只有近卫,没带仆人,只能从宫外采买或送信回河南,令家父寻找合适的仆人。”

毕竟刚收到一万六千两白银的赏赐,岑威拒绝的底气不足,忽然问道,“我见东宫只有守在门外二百羽林军,再无其他护卫,不如我送五十近卫给殿下,保护......”

“放肆!”眼见岑威越说越离谱,燕翎再也忍不住出言呵斥,“事关太子殿下,自然有祖宗留下的规矩,岂是你说如何就如何?”

燕翎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停顿了会,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少将军是好意,只是你出身乡野,不知道东宫选人的种种顾虑和良苦用心,难免有所错漏,说出引人发笑的话。”

唐臻的耳朵动了动,说不出的古怪再次萦绕心间。

燕翎这番话,既可以说给岑威听,也可以说给太子听。

皆可以归纳为不知道东宫选人的种种顾虑和良苦用心,说尽引人发笑的话。

可惜岑威并不是心思敏感纤细,到处都是痛点的人。

他抬头与燕翎对视,明明因所处之地矮人半头,气势却半点不弱于对方,“这是殿下的东宫,我只知道听从殿下的命令。”

“你不管百姓如何看待殿下?三月刚亲政,还没有任何建树,四月就因为宫人的伺候不够顺心,大改祖宗留下的规矩,完全不顾福宁宫中的陛下。”燕翎冷笑,“原来少将军挂在嘴边的忠心只是纵容娇宠,完全不顾殿下的未来。还是少将军本就打算用老实忠厚的假象引导殿下耽于享乐,免得殿下亲政后知道岑家村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