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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只想活着(12)

成宗是个心软的人。

他天生有父母的宠爱和嫡亲兄长的庇护,无需发愁就能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即使遭遇足以令圣朝覆灭的灾难,长兄和父亲依旧如坚.挺的高山般挡在他面前。

如今高山皆已崩塌,成宗却无奈的发现,他既不能重复兄长的方法,更无法效仿烈宗的铁血手腕。

这是兄长和父亲拼命也要守住的江山,他当然不会有多余的心慈手软。

然而烈宗饮鸩止渴多年,能抓的‘肥羊’早就抓尽了。

陈玉作为年纪与成宗完全错开的后辈,所有关于成宗的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自然不会懂得成宗的无奈。

他平静的告诉唐臻,“先帝与烈宗不同,是个仁善宽和的君主。”

唐臻对此毫不意外。

有烈宗那样的爹,成宗再没有改变,怎么可能还会有昌泰帝和太子殿下的存在?

“先帝提拔能臣,对他们赋以最大的信任,无论他们令人送回京都的奏折中有多离谱的请求,先帝都不会拒绝。”陈玉眼中浮现复杂,“大部分人都对先帝忠心耿耿,留下君臣相得的佳话。”

唐臻记住这个意味深长的‘大部分’。

边继续听陈玉讲述先帝的生平,边分析故事中暗藏的信息。

先帝的成功并非从无到有的魔术,他是用皇权换取平静。

纵观陈玉的举例,先帝赋予全部信任提拔的大部分人,都是在烈宗手中成功苟命的漏网之鱼。

他们仗着先帝的默许,明目张胆的将所辖之地变成后花园,个个都是无冕之王。

不接受朝廷的政令,没关系,成宗会理解。

擅自动用兵马,不用怕,成宗相信他。

朝廷任命的官员三日暴毙,无所谓,成宗能体谅。

......

觉得地方赋税不够用,想要多留点,别担心,成宗能共情。

烈宗在位时,遇灾的百姓是与权贵争夺资源的累赘。

成宗在位时,辖地内同样是遇灾的百姓却变成权臣的私产。

世人皆会嫌弃累赘,珍惜财富。

圣朝依旧天灾不断,还有北方鞑靼虎视眈眈,皇帝从事事操心变成万事不管,京都朝廷日渐衰弱。

百姓对皇帝的憎恨却神奇的消失。

他们忙着男耕女织,忙着应对天灾,虽然徭役远胜从前,但他们只关心赈灾的粮食能吃饱,没有掺干草和石子。

逐渐恢复宁静的生活令他们发自内心的觉得,对政事不管不问,一意孤行提拔心腹的成宗,远胜上任皇帝。

只因为他能带给他们安宁的生活。

唐臻垂下眼帘,神色似悲悯,似无奈。

烈宗竭尽全力的赈灾却无法控制人心,谁都无法预料,赈灾做得好被提拔,会不会进入烈宗的杀‘猪’名单。

成宗什么都没做却得到最想要的结果,无非是给足了首功之人权力,任由首功之人分配所有利益。

他仗着家财万贯,肆意养鱼,对每条能依照约定出现在他面前的鱼仁善宽和,无所不应。

至于鱼群背地里的厮杀,只要他看不见,就是不存在。

他只关心有没有足够的大鱼,替他镇守一方。

偶尔遇到仗着体态渐伟就想要违抗海王的大鱼,成宗只需要露出信号,周边的大鱼就会一哄而上,迫不及待的瓜分反骨鱼的血肉。

从某种角度看,善于掌握人心的成宗,比烈宗更加无情。

不用陈玉再多说什么,唐臻已经能明白太子殿下的处境。

成宗用皇权换取江山安稳,必定会付出代价。

况且鱼养多了,总会遇到反骨。

成宗晚年,惨遭亲手提拔的嘉国公刺杀。

束缚在深海巨兽身上的枷锁,瞬间泯灭。

成宗活着的时候,按部就班经营辖地的无冕之王都是真心实意的拥护成宗。他死后,众多无冕之王不择手段的争夺权力,也是真的没将成宗的儿孙们当成人看。

否则成宗的六个儿子和二十几个孙子,也不会死得干干净净。

最后要不是瓦刺的内乱暂时平息,又开始朝两国边境屯兵。无冕之王在彼此的斗争中皆损失惨重,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再不悬崖勒马必遭反噬,于是开始想念有成宗镇守鱼塘的日子,也不会有昌泰帝的存在。

可惜已经尝过血腥的巨兽,必定不会再满足吃素。

昌泰帝登基之后,政令不出京都。

如今唯有守在福宁宫外的羽林军,还肯听从昌泰帝的命令。

唐臻手中的传国玉玺和他本人没什么区别,只是个吉祥物而已。

第9章

“陛下登基那日,夜梦先祖。称天庭泯灭、地府坍塌,诸神不见踪影,恶鬼为祸人间。地府缺失之处源源不断的吸收人间灵气弥补自身,是导致人间阴阳失衡,五十年来天灾成祸的罪魁祸首。”

唐臻眼底的情绪逐渐凝固,脸上浮现真实的茫然。

什么?

陈玉垂下眼帘,不肯与唐臻对视。

他根本就不在乎太子殿下是否能听懂。

有今日这番话,无论太子殿下往后如何作死,落得什么下场,他在义父面前都有辩解之语。

这就够了。

既然已经事无巨细的说了先帝的事,不妨将陛下的经历也说得仔细些。

“陛下不忍见天下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曾发下宏愿,愿以人间帝王之尊,积唐氏百代阴德,填补地府阴缺,重塑秩序。”

“为达成宏愿,陛下将朝政尽数托付于贤臣,潜心修行,静待功德圆满,即可脱离肉体凡胎。从此镇守地府,还人间安宁。”

陈玉饮了口茶,刺痛的嗓子得到缓和,继续以平波无澜的口吻叙述往事。

“大人们虽不敢惊扰陛下利国利民的伟业,但不得不为国祚忧心,频频上折请求陛下大婚。”

“陛下自认已是地府之人,本不愿因人间琐事分心,奈何大人们非要强求,终究不忍见老臣为圣朝国运夜不能寐。”

“昌泰五年祭天路上,陛下将供奉五年的木制酆都印抛向两侧跪迎的百姓。碰到谁,谁就是与地府有缘。七名男子为仙童,七名女子为仙子,皆被陛下带回宫中,随他闭门修行,积攒阴德。”

“殿下是否还记得,您曾问过臣,您的生母是谁?”

唐臻立刻被他为数不多还能听懂的词语唤回心神。

结合陈玉刚交代完的往事,答案显而易见。

“是皇、是父皇带回宫中的仙子?”

陈玉点头,“娘娘诞育您有功,已是仙妃。”

“她在哪?”

唐臻立刻忘记正困扰他的诸多疑惑,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太子唐臻有妈妈!

“我能见她吗?”

即使陈玉对唐臻的观感依旧复杂,甚至还在怨恨唐臻连安定侯是谁都不知道,见到太子听闻生母消息时立刻发亮的眼睛,也无法继续冷漠的俯视唐臻。

“不能。”陈玉狠心给出否定的答案,解释道,“仙妃娘娘在福宁宫闭门修行,已非凡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