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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只想活着(10)

唐臻已经记不清上次被紧迫感笼罩,发生在多少年前。他来不及为太子殿下又失去扇窗户心痛,忍着胸口的窒闷,若无其事的赶到书房寻找新的窗户。

只过去半天的时间,送到东宫的折子已经装满小半箱。

然而接连翻开几封都是请安折子,甚至连遣词造句都有重复,

唯独署名不同。

唐臻走马观花看完所有折子,起身走向书架,从最显眼处的《百家姓》、《千字文》往下翻,终于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一张夹在《大学》中的羊皮。

上面绘制着圣朝的疆域图,虽然稍显简陋,只有最基础的线条,但起码能让唐臻将请安折子的署名对照上具体的地点。

三省总督施尚文

湖广布政史沈思水

天全土司白繁

四川巡抚杨白树

......

有具体的人名支撑,这副简陋的地图立刻变得明朗起来。

可惜唐臻没能从中找到任何规律,他依旧不明白,国公、总督和布政史有什么区别,土司、巡抚和指挥使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在圣朝,无论什么职位的官员都有资格给皇帝和太子写信?

唐臻面露唏嘘。

这也太符合皇帝和太子的闲人形象了。

没获得真正有价值的信息,唐臻也不气馁,起码他知道了许多具体的官职和人物,早晚会有与他们打交道的时候。

“殿下,有内阁送来的折子。”

宫人得到允许,小心翼翼的将捧在怀中的木盒摆在唐臻面前。

是三封新奏折。

[龙虎少将军岑威已经从南阳府出发,不日将到达京都,向陛下和太子殿下问安。少将军虽年幼却战功彪炳,心智远超常人,望尔等勿因出身折辱国之栋梁。——湖广布政史沈思水]

[犬子岑威拔山盖世、勇冠三军,如有冒犯,还请见谅。——龙虎副将岑壮虎]

[四年前,岑家村反贼于河南省汝宁府谋反,无令无诏擅动兵戈,杀昭勇将军占领陕西省,贼首岑壮虎自封龙虎副将,岑壮牛自封陕西指挥使,今又联合关西七卫与湖广布政史沈思水联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请陛下明鉴!——四川巡抚杨白树]

唐臻愣住,从袖袋中取出早上收到的第一封奏折。

[反贼岑威已离开南阳府,不日将抵达京都。]

署名是天全土司白繁。

相比之前那些,仿佛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请安折子,这些内容与岑威相关的折子所蕴含的信

息未免过于丰富。

至少湖广布政史沈思水和骠骑将军岑壮虎写下折子的时候,都没想到折子会被送到唐臻手中,否则遣词造句不至于如此生硬嚣张。

请安折子中没有岑壮虎,但有沈思水......唐臻将沈思水的两份折子摆在同处。

除了字迹,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明明请安折子的语气更加温和,甚至能称得上谦卑,唐臻却明白,他才是被沈思水敷衍的人。

“殿下,梁大人、陈大人和胡大人求见。”。

唐臻将羊皮纸地图收入袖袋中,抬头看向门口。

三人等到屋内响起回应,才捧着木箱依次入内。

他们早上刚醒就从宫人口中得知太子殿下的命令,分别去寻找符合太子殿下要求的彩色颜料、有花香味的宣纸和亲自盯着匠人精心制作的毫笔。

回到东宫,听闻太子殿下饭后散步再度昏倒的消息,立刻赶来。

半日没见,太子殿下相比昨日,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疲态却丝毫未减。他似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正仇大苦深的盯着桌上展开的折子。

直到三名伴读走到面前,太子殿下才恍然惊醒似的抬起头,“你们来得正好,给我说说岑威。”

“龙虎军岑威?”梁安神色微妙。

唐臻连连点头,招手示意伴读们去看整齐铺在桌面上的折子,认真的询问,“众卿对他的看法不尽相同,我该如何回复,才不会令他们失望?”

三名伴读愣住,齐刷刷的将目光从白纸黑字移动到已经十六岁,依旧天真稚气的太子殿下脸上,忍不住回想自己的十六岁。

他们都是十四、五岁就背井离乡,离开父母族亲,不远万里的来京都给太子殿下做伴读,生怕行差踏错,为家中招惹麻烦。

相比之下,太子殿下未免过于......

胡柳生垂目掩盖眼中的微妙,习惯性的敷衍唐臻,“殿下不妨告诉他们,兹此大事,您需要仔细考虑,等他们统一意见再顺水推舟最为稳妥。”

梁安依旧贯彻不出声、不负责的‘双不’原则,沉默的表示既然胡柳生已经给太子殿下出了主意,他就不献丑了。

唐臻心中微哂,对圣朝的混乱有了

全新的认知。表面做出松了口气的模样,用伴读们新寻来的毫笔沾墨。再抬头时眼底盈满依赖,语气也格外柔软,“那我先回个‘已阅’,可不可以?”

胡柳生不知不觉的挺起胸膛,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舒爽,虽不浓烈却经久不散,以至于他脸上惯常充满距离感的笑容看上去格外真诚。

“殿下英明。”

梁安悄悄打了个哈欠,暗道太子殿下的身子果然大不如前。暖春已至,竟然还在用火气如此大的炭盆。感受到身上的目光,他随口重复刚听入耳中的话,“殿下英明。”

陈玉垂下眼帘,仿佛默认胡柳生的提议。

趁着伴读们不在的时候,唐臻已经研究过原主早先的墨宝。他上辈子就会写毛笔字,虽然只能模仿出原主的三分神韵,但太子殿下如今是小病秧子,他只管往‘虚’了写就是。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唐臻发现,除了施承善之外的伴读,对太子殿下都有最起码的尊重。他们不仅不会像施承善那样,肆无忌惮的对唐臻发脾气,还会满足唐臻的小要求。

但仅此而已。

每当唐臻拐弯抹角的朝他们打听外面的事,试探太子殿下在朝堂的处境,伴读们总是左顾言他,转移话题。

不愿意为唐臻所用的态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目前看来,唯有胡柳生会偶尔因为太子殿下的言行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会尽力但不完全尽力保护唐臻的梁安和有问必答的陈玉,虽然言行都比胡柳生更符合臣子的身份,但他们反而距离唐臻更遥远。

唐臻眼中浮现笑意。

他发现了个小秘密。

梁安和陈玉之间有旧怨,全凭天性稳重,才能表面相安无事。

如果他用点小心思,挑拨起两人有意掩盖的不和,他们的反应一定会很有趣。

三个伴读各有所需,他才能得到更多的助力。

鲜红的朱墨陡然落下,仿佛在雪地绽开梅花。

唐臻瞬间收起眼底的不怀好意,懵懂的看向抓住他手腕的人。

“陈卿?”

陈玉面冷如霜,眼底似轻蔑似怜悯,“没人会在乎送到东宫的折子有没有批复,殿下何必浪费时间?”

太子殿下难以

置信的睁大眼睛,清澈的眼底无声蓄满莹光,惶然无助的看向胡柳生和梁安,似乎是被陈玉直白的话伤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