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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49)

聂明镜声音低沉地:“端午。”

端午感慨地:“嗯?”

聂明镜有点莫名其妙地:“你不去洗碗吗?”

端午:“……”

端午越来越娴熟地收拾饭桌的时候,聂明镜问端午最近跟周衡交往的怎么样,端午老实而害羞地表示很好。至于有多好,端午抓着抹布想了想,以小榜样李一诺的恋情作为参考对象具体描述。李一诺至今也没有见过林闵的家长,而端午单是这个月就跟秦徽茵吃过八顿饭了;李一诺跟林闵虽然几乎天天见面,但是隔三差五就要冷战一回,李一诺抱怨最近两个月她说什么做什么林闵都不满意,而端午跟周衡平均一周只能见两三次,但只要见面,只要不提端午的理科成绩,周衡就总是在笑。聂明镜虽然觉得端午的对比描述有点搞笑,但还是斥责端午不要做这种无聊的对比……特别是不要给睚眦必报的李一诺听到。

第 32 章(正文完结)

端午腊月二十六早上出门时还听到聂明镜跟她说,他陪端午过完年就回聂家,但是端午不用回去,他继续两边跑的生活,端午就在上饶街心无旁骛地备战高考,结果端午只是跟李一诺出趟门去给林闵买个生日礼物的功夫,再回来,聂明镜就不见了。聂明镜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聂家的座机没人接听,端午心神不宁地等了两个小时,刚要收拾东西出门去聂家看看,就看到院门被人推开,聂爷爷慢慢走进来,在聂爷爷身后,是依例回家过年的聂东锦。

端午看着面色平静的聂爷爷和东张西望满目挑剔的聂东锦没来由地起了鸡皮疙瘩。

果然,在简短的几句招呼之后,他们简明扼要地表达了要让她离开晋市的意思。

“……是这样,你外公外婆虽然后来领养了个孤儿,但我听说那个孤儿大学毕业以后常年在外地工作,也不常回去……我是这个意思,就是,趁着过年,你去跟他们团个圆,去试试相处,看看行不行,不行的话,你还回来,行的话,我让以前的老部下给你办个借读,你就在那里安安心心准备高考前最后的两轮复习,当然,你学籍在这里,是要回来高考的。”

“我有两个考虑,第一,你的成绩起伏不定,最后这几个月至关重要,你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做最后冲刺。第二,你奶奶年近七十的人了,身体也不是顶好,有心脏病,这个你知道的,你爸妈出事儿后,她结结实实住了一个月的院,眼下好不容易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她各项指标接近正常值了,也愿意偶尔出门跟老朋友坐坐了,你哥却又因为你不断地跟她起争执,甚至不打算回家过年。”

端午目不转睛地看着聂爷爷。她感觉特别疼,也不知道是哪里疼。她是端曼曼一手带大的,在那些特别艰难的日子里,聂家从未施以援手,那如今聂家到底有什么资格对她的去留指手画脚?她生在晋市,长在晋市,她为什么要背井离乡?

聂爷爷微微错开目光,虽然始终喜欢不起来,但他也不讨厌端午,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事儿不地道,但他别无选择。

聂爷爷语重心长道:“端午,你们小孩儿考虑事情总是只考虑眼前,你比如,你哥即便是眼下赢了你奶奶,你奶奶不情愿地道了歉,再把你接回聂家,大家都背着各自的包袱顾虑颇多地一起生活,以后你奶奶要是没了,也用不了几年了我想,你说你哥后不后悔?他妈妈在他六七岁的年纪就去世了,之后有大约两年的时间,他奶奶都带着他睡觉,要是你,你后不后悔?你奶奶确实有错,她不能打你,但是,端午,你奶奶年纪大了,她大半生都是这样过来的,自以为是,油盐不进,没有必要在晚年要较真地生把她掰过来让她过得不痛快。”

端午缓慢地移开目光。她知道聂爷爷在等她的回答,也知道她如果这样一直保持沉默聂爷爷会很难堪,但她无话可说。

——错的是聂奶奶,但是要走的是她端午。

——错的是聂东远,但是过得跟个小偷似的是端曼曼。

聂东锦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有点不耐烦地道:“端午,你没必要这样,你自己其实也不愿意在聂家过日子的。你去跟你外公外婆生活,他们膝下就你一个,又有愧于你妈妈,你的日子只会比这里好,绝不会比这里差。你也放心,你爸的东西,有你哥的,就有你的。”

端午看都不看聂东锦,只是问聂爷爷:“我哥呢?”

聂东锦抢道:“他回家了。”

端午不客气地横了聂东锦一眼,在最近通话栏里翻出聂明镜的手机号码和聂家的座机号码再打,但是依旧是一个关机一个没人接听。端午有点执拗地继续打,她期待着聂明镜刚好把手机充电开机,或者聂家刚好有人进门。但是没有奇迹。端午听着电话那端似乎没有尽头的盲音,眼圈不争气地红了。

聂爷爷轻叹:“端午,你哥没有回家,他只是去医院拆石膏了。但是他一定得回家,这是空难后的第一个农历新年,聂家本来人口就不齐了,他不能缺席……你也不要误会,你要是不愿意跟你外公外婆住,就过了年再回来。”

端午转回头去看桌上的机票,看了足足三分钟,眼圈软趴趴的红晕终于退下去了,她伸手把机票收进口袋里,她没有什么话要说,聂爷爷看似非常客观的鞭辟入里的一番分析,重点在哪里,她是听得出来的,她顿了顿,只针对聂东锦那句“你爸的东西”,用以往没有过的强硬的态度道:“我爸的东西我不要,我妈的空难补偿款我听说有八十四万,把这些钱给我就行。”

聂爷爷转过头不去看端午一瞬间冒出来的刺。他当然有愧于心,但是他不能不顾及最近又开始吃药的聂奶奶,而端午的路还很长。

聂东锦直白道:“端午你这样没意思。”

端午瞪着聂东锦,一双原本和善的眼睛渐渐露出前所未有的扭曲的笑意,她对聂东锦和聂东宁这两个姑姑是生理性的厌恶,她缓缓却重重地道:“是比不上你来我家赶我走有意思。”

聂东锦没法反驳,一直维持的居高临下的表情立刻就皲裂了,她艰辛地敛着怒容,笑道:“端午,你还小,你这样理解,我不跟你计较。但作为姑姑,我还是愿意告诉你一些事实,你能听进去少走些弯路是最好。周衡愿意跟你交往,是明镜请托的,周衡他绝不可能真的跟你在一起,你做好这个准备。”

聂爷爷警告地瞪了聂东锦一眼。

端午断然否决:“不可能。”

聂东锦不理聂爷爷的目光,笑了:“我不至于撒这种低水准的谎,你可以打电话去问明镜。秦徽茵很喜欢你,当时也打了电话推波助澜。周衡根本没法拒绝。”

端午刚刚伪装起来的强硬渐渐要溃不成军。

聂东锦沿袭谈判桌上乘胜追击的对敌策略咄咄逼人道:“端午,你是不是以为周衡就跟你们学校那些普通的男生差不多?你跳出来看看,看看周衡跟你的年龄差距,看看周衡一手创办的新域,看看周衡生活的周围都是什么,看看周衡的前女友是谁……或者,其实这些你都知道,你只是卑鄙地假装你不知道。你没有你想象中的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