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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30)

端午指着床下,怀疑道:“太平间不在楼下?”

“不在。”

端午哀怨地瞪着周衡,忽地翻身背对着周衡躺下……然而,她刚躺下,就听到周衡开门要往外走的动静,于是又心急火燎地翻回来。

端午终于妥协了,她耷拉着嘴角,小声道:“我奶奶跟我说……下周让人来收拾东西,她让我搬回去。”

周衡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把端午抱到车上要替她系安全带时端午突然的粗声喘息和激烈反抗,她一直在生气地反复念着“我不去”,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说的“不去”是“不去医院”……当然,也明白了端午刚刚为什么坚持问他什么时候能同居。

聂爷爷那天跟他说:端午这个孩子,你看着她很随和,甚至有点怂不拉几的,其实她特别固执。相处的这一年里,我听她当面叫东远“爸爸”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她奶奶顾念着跟明镜外婆的交情,向来不给她妈好脸色,她什么都没表示,但雷雨夜宁愿去她哥哥房间睡地板,都不愿意去敲她奶奶的门。我一开始根本就没琢磨过这个半路出现的孙女,直到那天晚上她突然跟大家说她要“回家”……原来人家打从心底就没觉得这里是家……在日常生活里,这个小姑娘老是笑眯眯的,乖顺的好像你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周衡沉默着看着端午,后者面色灰败,也许是高烧的后遗症,也许是因为确实不想回到聂家。

第 21 章

端午在医院住了两个晚上,缺了周一上午的课,周一下午,虽然百般不情愿,还是回学校上课去了。周衡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叮嘱她放学不要乱跑赶快回家,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上课铃声响了,周衡看了看端午身后撒丫子往教室跑的学生,利索地打发了端午,开车离开。

端午呼哧带喘地跑到教室门口,正赶上班主任在强调纪律,端午不幸地撞枪口上了,于是跟两个男同学一起去走廊里罚站。

第二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要求大家把上周四发的习题册拿出来,他要检查作业,结果端午没带,数学老师淡定地说出了那句十分经典的“没带就是没写”,端午百口莫辩,只好灰溜溜地又出去了。

端午在走廊里臊眉搭眼儿地呆不到五分钟,第一节课一起罚站过的男同学阮匆匆就大义凛然地出来陪她了。

端午:“阮匆匆,你也没带?”

阮匆匆:“带是带了……”

端午好奇地盯着他。

阮匆匆两手一摊,十分无赖:“老头儿要检查的那一单元没了。”

端午:“咋没了?”

阮匆匆:“我说我妈当成废纸引火烧烤了。”

最后一节课是英文课,端午稍微跑了下神就被叫起来回答问题了,端午的英文不是差,是极差,她两股颤颤,向同桌李一诺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奈何李一诺视而不见,端午看着黑板上的选择题,依着“三短一长取最长,三长一短取最短,残次不齐那就C”的治学原则硬着头皮回答:“选C。”

英语老师眼睛盯着端午,轻启朱唇:“出去。”

那是卷子上一道只有两个选项的填空题。

端午一个下午第三次当着全班同学耷拉着肩膀往外走时,跳楼的心都有了。

聂奶奶只说是这周要人过来帮端午搬家,没具体说周几,端午初步制定的作战计划就是晚上十点之前不回上饶街,她人不在,她们总不能破门而入收拾她的家当。

最后一节课下课,端午自以为是地自后门溜走了。

没有李一诺的陪伴,端午斜背着大包包一个人在街上逛得特别无聊,她在老天颜广场北门吃了砂锅刀削面,再转到西门外的夜市里买了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发箍,低头一看时间,也不过八点半。

周衡开着车打了几个无人接听的电话后,眼里渐渐露出恼火的情绪,眼看着九点半了——秋末冬初的九点半——差不多到坏人要出来撒野的时间了,端午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是不见踪影。

李遇恒打了电话过来,跟周衡聊着企划部下班前提交的两份不分伯仲的新游戏方案,周衡眼睛盯着道路两旁的行人,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转过街角,有个草台班子正在临时搭建的平台上表演魔术,周衡漫不经心地看过去,目光倏地一紧。

端午被挤在人群最外面那层,她踮着脚兴致盎然地极目往中间看,正看到高-潮处,肩膀一重,接着,她以脚跟为圆心转了一百八十度……迎面就是面无表情的周衡。

端午看魔术时的笑意瞬间僵死在嘴角,她埋着脑袋把压得她有点直不起腰的大包包往身后拽了拽,眼神飘散着,不敢直视眼前表情严肃的“男朋友”。

“周衡哥。”

周衡非常艰难地敛住了脾气。

“你手机呢?”

“在包里呢。”

“自己拿出来看看。”

端午疑惑地看了看周衡,把刚刚拉到身后的大包包再扯回来,佝偻着颈背在一大包鸡零狗碎的小物件儿里挖啊挖啊,终于挖出自己廉价的老牌机。

乍然亮起的屏幕上有六通来自“长腿男神”的未接来电。第一通来电是七点钟,端午正在老天颜广场北门人声鼎沸的小店儿里吃砂锅刀削面,最后一通来电是十二分钟前,端午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魔术表演。

周衡看到自己在端午这里的备注,仰首望着夜色,一时无话可说。

周衡载着端午回到上饶街简单收拾了接下来一个礼拜要用到的行李,顾念着周聂两家的交情,没有带端午去周家老宅给老两口惹麻烦,而是直接带来了周衡自己的公寓。

一切都安顿好后,周衡端着两杯水走过来,搁了蜂蜜的那杯递给端午,纯凉白开那杯留给自己,他漫不经心地啜饮着自己的那杯,道:“端午,以前有你妈在,你要是夜不归宿,出事了,她找不到你会去报案,但现在你妈不在了,你哥学校、聂家、上饶街三头跑,顾不过来,你要是出事,没有人能及时发现,没有人能在第一时间救你。”

端午呐吶不敢顶嘴。

周衡也知道端午这个实心眼儿的家伙为什么大晚上的在外面游荡,聂明镜在安徽,她不想打扰他,而她自己也想不出再高明一点的应对办法。他没有再数落下去,点到为止,转而看着窗外的夜色,交待道:“小区正对面过了天桥就是家乐福超市,你去那里买日用品;超市三楼有各式各样的餐厅,牛排、米面、汉堡,你想吃的都有,你要用厨房自己做饭也行;超市附近有地铁站和公交站,去你们学校非常方便……这周我回家住,你自己睡觉前要记得检查门窗。”

端午闻言立刻搁下了那杯蜂蜜水。

“周衡哥,你这里有两个卧室,你为什么要回去?”

周衡淡淡道:“我住在这里不合适。”

端午沉默了片刻,道:“但是,是你亲口答应跟我交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