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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术(16)

“贱丨人别他妈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块打!滚!”

王术听到“贱丨人”这两个字懵逼了一瞬,不敢置信,哑口无言。她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但凡敢跟大人有个不逊的眼神都得挨顿臭揍,这个死胖子刚刚说她什么?贱丨人?王术立刻决定加入战斗。她低头寻了根棍子,挥手便横扫了出去。

……

李疏赶到现场的时候,猖狂的胖子正哭得稀里哗啦的。他被王术两棍子给扫个正着不说,刚夺了棍子正要还击,就被突然出现的他妈扯着领子给扯回来了,他妈还压着他的脖子要他给王术这个此前从未见过的便宜“姑姑”鞠躬道歉。

“我是你关南哥的媳妇。你们家刚搬来,你可能人还没认全,不着急,以后就都认识了。嗐,我家小子让他奶奶给惯得不像话,你等我回去修理他。以后没事儿来家里玩儿啊。”

“关南哥的媳妇”这样打着圆场,又踢一脚小胖子的屁丨股,催促他“滚回家去”,一路走一路大声斥他,“你欺没欺负人家小孩儿?你姑给你两棍子亏着你了?”

王术默默目送这位仍不知道姓名的嫂子推搡着小胖子离开,臊得没处躲没处藏的。胡同里前年刚铺的路,极硬,下不去铲,但凡稍微软和些,王术就得就地给自己刨个坑躺进去。

李疏全程目击王术的表情变化,在当事人四散以后,笑得停不下来。

“没事儿吧,成玥?”李疏蹲下来给成玥擦了把脸,形式大于内容地检查他的胳膊腿儿。

王术听到李疏叫“成玥”,伸手捋了捋耳侧自己随手扎的两个小揪揪,尴尬道:“我就说她唇红齿白的,长这么漂亮,说不定是个女生……混蛋玩意儿,围殴女生更欠打了,早知道刚才再多给我侄儿两棍子。”

李疏听她大言不惭说“我侄儿”,笑得不行了。他起身纠正她“成玥是个……”,却不料她自己俯身观察,他的头顶猝不及防重重磕到她的下巴颏儿上。

“呃!”王术托着下巴,鼻腔酸楚异常,眼泪喷涌。

李疏一时顾不得成玥,赶紧转身去看王术。

“你是不是咬着舌头了?给我看看。”

王术摇着头直往后躲,虽然确实疼得刻骨铭心,但倒是没有咬到舌头。李疏以为她难为情,有些着急,执意要看,逼得王术倒退至墙根,又几乎下腰。王术推辞不掉,抓着李疏的肩膀张开了嘴。

李疏托着王术的下巴各个角度观察她的口腔,片刻,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咳,说:“嗯,是没咬到舌头,咬到上唇内侧了,有点充血,最近不要吃辛辣刺激的东西,也不要吃太热的。”

王术因为李疏的不自在也开始不自在,她讪讪收回手,口齿不清道:“我知道了。”

李疏又叮嘱:“如果一直疼,就吃点消炎止痛的药,你家有吧?”

王术捂着嘴:“有有有。”

两人领着成玥继续朝前走,王术家再有几步就到了,李疏那辆没后座的碳纤维自行车就停在王术家门口。在这几步路里,王术大概知道了成玥为什么姓成,也知道了成玥只是个儿高,其人只是个小学生,他跑来‘三秋’是要跟住在这里的同学一起完成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轻易跟人动手。”在王术家门前,李疏忍不住道。

王术不在意地挥挥手,“嗐,一帮小孩儿,动手之前我掂量了下敌我双方的武力值。”

“小孩儿也没比你低多少,而且你侄儿还夺了你的棍儿。”李疏毫不留情戳她痛处。

王术用“侮辱我的方式有很多种,而你偏偏选择这种”的不满眼神望着李疏,李疏默默与她对视。王术七秒不到就败下阵了。李疏肤白,衬得眼周的粉调越发明显,他的眼型偏桃花型,内眼角微钩,外眼角上翘,目光流而不动,细看仿佛在撩人,虽然他本人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王术狼狈地移开目光,“我回家了,在流口水,得漱漱口。”她欲盖弥彰地这样解释着,反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李疏握住车把,漫不经心与她道别。

成玥眼看着指望李疏辟谣是指望不上了,横臂擦掉这几步路里不小心又掉出来的金豆豆,出声叫住王术,礼貌道:“谢谢姐姐。”

王术回头震惊脸,“——嚯,是个弟弟。”

第 11 章

1.

腊月二十三祭灶节,也是大都晋市这些地方的小年,王术再度在胡同口遇见了钱慧辛的奶奶。老太太跟上回的出场姿势差不多,仍是瞪着双浑浊的眼睛坐在锈迹斑斑的电动三轮车上,也仍旧在骂街。

老太太跟早逝丈夫一个姓,也姓钱,她叫钱素珍。儿子去世以后,居委会给她申请了一些补贴,她一个没什么世俗欲丨望的老太太就靠着这些补贴养精蓄锐上门跟人茬架。

“……秋粮胡同里老冯家的,我把话撂在这儿,只要我老婆子活着,你们就别打算过一个消停年!我活多少年你们就得挨我唾骂多少年!呵,想跟旁人一样合合乐乐过大年?手上的血洗干净了吗,冯大年?!张靖?!”

——依誮冯大年和张靖分别是钱慧辛的姥爷和姥姥。

王术裹紧羽绒服小心翼翼从电三轮旁边挤过去,向着青铜街的小超市走去。杨得意让她来超市买祭灶糖——也就是麻花糖——傍晚饭前要给灶王爷上贡的。

“婶儿,当说不说,我们手上那两滴血,纸一擦就没了,连点儿血腥味儿都没留下。”

王术刚要迈进超市就听到胡同里钱慧辛小姨的声音。她忍不住驻足回头。

“我就是怕你误会,出来跟你说清楚,我们全家挨你唾骂可不是因为理亏,是因为我们可怜你老年丧子。但是仔细想想你又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妈,你别拽我,我巴不得把她气出个好歹儿——婶儿,既然来了,咱就说道说道。大概在你的观念里,女人低人一等,比狗强些,丈夫打一顿骂一顿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但49年建国以后法律就明说了,你这纯属扯淡。”

“你杂丨种儿子打我大姐,哪一年不得有个三五回,轻则两个耳光,重则拳脚相加、肋骨断裂。在‘三秋’这片住着的老街坊,谁没见过她鼻青脸肿回来的样子?他还用我老冯家全家多少口人的命,威胁我大姐不能离婚逃走。我们全家人倍感煎熬的那些年,你是什么嘴脸?你不痛不痒地说,‘我儿不懂事儿,嘴上没个把门的,亲家可别跟他计较’,然后趁机让我们说服我大姐给你生个孙子。婶儿,你哪天夜里要是想儿子睡不着,也扪心自问一下,你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是也活该。”

“有句话你可能不爱听,婶儿,得知我大姐在反抗中不慎用菜刀把你儿子给宰了,我开车回来的路上笑得都合不拢嘴!”

钱素珍女士听闻钱慧辛小姨的一顿输出在电动车上抖得仿佛风中的落叶。她扶着车把颤巍巍下车,直奔着钱慧辛小姨而去,誓要把这个牙尖嘴利歹毒心肠的年轻人撕碎。但年轻人提前被她妈薅进了大门。钱素珍无济于事得咣咣咣砸着落了锁的大门,哭号得附近电线杆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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