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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会,在下白无常(61)

女孩毒发死在了兄长的怀里,而当时她就站在他们的窗外。

这鲜血淋漓的结局就像是鼓足劲的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把她打得晕头转向。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她几乎发疯般的喃喃自语,兄长是唯一不可能害女孩的,她一直如此坚信,可就是这个绝对不可能害她的人,亲手杀了她。

把自己关在房里,她拼命回顾着往日的一切,试图找出任何蛛丝马迹,可是她失败了,直到女孩头七那晚,女孩的兄长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位老熟人站在那里,投来的目光里不知是讥讽还是厌恶。

“孟婆,”他说,“是你逼我杀了她。”

那一刻她突然醒悟了,就像是数九寒冬有人从头到尾向她泼了一桶冰水,把她彻底浇醒了。

啊啊,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情。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明过,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早在按照师父转轮王的吩咐参与进柳家的因果大劫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一结局——柳家必然要覆灭,她养大的女孩必然要死去,这是无可挽回的。死去的时间里有千千万万种选择,可结果却早已注定,这是命数,这是天理,这就是因果循环。

原本的柳厌离走了一条最稳妥、最安全的,也是最幸福的道路。她不去听,不去想,不去问,她被所有人蒙在鼓里,也被所有人用心宠爱,她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继而死在最绚丽的那一刻。自她死后,柳家彻底覆灭,因果尽消。

而她,自以为是的孟婆,为了心里的歉疚,试图改变女孩的选择,从此以后便步步杀机,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更讽刺的是,走到最后也还是万丈深渊。

柳厌离是注定会死去的,那么关键便是她到底怎么死去。

她活的时间越长,属于柳家的报应便在她身上堆积越多,顺利的嫁给表哥成为王妃便是顺遂吗?不,那只是更深更黑的地狱的开幕,只要她活着,折磨便永无止境,因为那时候可以帮她遮挡劫难的柳家人已经尽数死去了。

在意识到妹妹的道路已经走偏的那一刻,那个人终于决定亲自出手。

在一切苦难发生之前断绝她的生命,这可真是他能为了她做的,最残酷的温柔了。

孟婆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一身丧服的男子透露出来的厌恶与鄙薄,他厌恶着打乱一切安排的自己,鄙薄着愚蠢自以为是的自己。

她和他等级相差太多了,就算明知这只是死去的时间里的幻影,她仍是无法抵抗,她以为她会被杀掉,可是他没有动手。

是了,她的师父是转轮王,现在还不到无法挽回的时候,他没有必要跟师父撕破脸导致地府内斗。

想通这一切的孟婆边哭边笑,笑的不可抑制,却又哭的歇斯底里。

她长久以来的梦终于醒了。

第一个梦境在她的哭喊中结束,昏昏沉沉中,她又进入了第二个梦,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美梦。在这个梦里,她没有撞见陆判官与其他女人抱在一起的画面,她和他感情深厚,琴瑟和谐,美满无比。

如果是早些时候,她可能会流连其中,可在第一个梦的惨淡破裂之后,她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好好享受一回,越幸福越美满,现实的过去就会在眼前越清晰,两相对比,讽刺难堪。

她按照记忆四处去撞破陆判官出轨,却一无所获,也是,那些被戳破的私会都已在真实中发生,不会存留在忘川储存的时间里,在这里,她和他仅有幸福的可能,应该说,仅有她被蒙蔽着幸福的可能。

陆判官的法力到底有多深厚,从他可以截取控制两道忘川片段就可见一斑,这实在算是惊人之举了,要知道孟婆这个最熟悉忘川的人也做不到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可是如此行事对身体的负担也不可忽视,所以他成了那个真正的药罐子,却让她担着虚名,掩人耳目。

师父他们都被他欺骗了,整个地府都被他耍的团团转。

陆判官千百年来如一日的浪子回头戏码让整个地府都相信了他的诚意与真心,事实证明,就连她师父也只是嘴上凶狠,偌大的地府,拜倒在他高超的演技之中,唯有一人始终清醒,那便是这场戏最重要的道具——女主角。

不信不是缘由于恨,也不是缘由于无动于衷,说来可笑,她不相信陆判官,恰恰是因为她那么深的爱过他,那么深的了解过。

支持陆判官跟狗皮膏药一样贴着她,每天都狼狈的被从转轮殿踹出去的不管缘于什么,肯定不会是爱。

她从很早以前就隐隐发现,陆判官有一个信念,或者是目标,为了这样东西他可以付出难以想象的努力和代价,它支撑着他从最底层的鬼差一步一步往上爬,它让他毫无真心的周旋于数个毫无兴趣的女子之间,它使他放下了自尊,放下了骨气,扮演一个回头的疯癫浪子无数年!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信念?

孟婆知道她比不过,也没有兴趣去了解,而现在她只想狠狠的打那个找借口逃避的自己几巴掌。

意识总是在清醒与昏沉之间游移,她现在闭上眼永远是第二段的美梦,第一段的惨烈更像是她自己臆想的幻觉。孟婆猜测,柳府的时间应该是陆判官不知为了什么目的必须截取的,才不得不让她这个触媒进去走一遭,而第二段,才是他用来软化控制她的工具。

讽刺的是,偏偏是第一段让他准备的后手毫无威力。

嘴角牵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孟婆准备再次陷入沉睡,奇怪的是今日陆判官的兴致倒是出乎意料的高,他放下药碗,伸手紧紧的抱住全身无力的孟婆,在她额发上落下一个个轻吻。

“阿孟,你放心,娘已经答应我了,等此间事了,我们就带你走,”他温柔的在她耳边呢喃,“到时候,我们就成亲好吗?”

孟婆瞪大了眼睛,耳边简直就像是谁发射了一记轰天炮!

“娘亲……?”顾不得讥讽他的满口胡言,她不可置信的扭头看他。

陆判官的父母不是在上古时代就陨落了吗?

第一章 画皮

柳厌离穿着制式白袍子,蹲毫不引人注目的阴暗角落里,与不远处热闹的人群划开了一条看不见的分割线。她左手抱着一本摊开的厚厚账册,右手拿着烟袋锅时不时往地上一磕,女流氓气息显露无疑,倒也轻松自在。紧靠着她盘腿坐在地上的是愣头青小道士萧玦,他摆出了一个打坐的标准姿势,再配上一个拂尘就与尘世中骗钱吃饭的假道士一般无二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吃大户的活他也没少干。

从柳无常荣升为柳判官的柳某人虽然月钱花样翻了好几倍,却不并怎么春风得意,原因就在于就算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还是没有将那一手的狗爬永久留在生死薄上的勇气。好在陆判官是个勤奋的好员工,在交接工作之前就把本来应该属于柳厌离的那一份誊抄好了,只需要她挨个打勾就万事大吉,无论之前在她心里陆判官的人品如何,经历了如此贴心的交接她都觉得对方是个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