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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颜纪事(33)

“……那两个故事传闻是北天玄光撰写的?”

我面不改色道:“内举不避亲。”

他沉吟不语。

我再道:“白娘娘和七仙女的戏本天庭举凡有格调的神女目前人手一册,你若不方便借取,直接去我丹熏山取来也可,就在我寝室的床榻底下,应该还有一摞。你可多拿几册,散给天庭各个宫殿传阅。哦,七仙女戏文烦请长秋宫多分几册。”七仙女故事里面乡绅的几房妾室以及董永路过的勾栏院里红黄蓝绿四大头牌我是严格按照长秋宫宫娥的形态嘴脸描写的。

太子清越离开的时候我窃以为我们的关系,虽然彼此嘴上都没有明说,也算是板上钉钉儿了。我乐得后半夜完全睡不着,直想把春桃叫起来叫她接着给我讲她和云先生的故事,我这个一贯吝啬的,难得产生点儿有福同享的心思,希望春桃与云先生也可以如我与中天太子一般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虽说是这么盼着,此时我却已经隐隐约约觉得,春桃与云先生的□□怕是要无疾而终了,许是春桃终于认识到小小村姑与雅致教书先生的云泥之别,许是云扬这个不知来路归处的过客突然离开闭塞的清河镇,更许是因为父母骤亡难于生计,总之,春桃如今独自窝在燕京的荣王府当洒扫丫头,默默赚取寥寥十五银贝的月俸。

枕下暗香,我翻开枕席惊讶地看到一株压扁的桃花,隆冬腊月绝于人间的桃花。

隔日是个阴雨天,荣过抱恙无需上朝,总管辰时进去伺候,片刻便被遣出来,出来后捏着嗓子示意大家洒扫动作轻一些,静安王身子疲乏至极,今儿怕是要一觉睡到巳时,巳时若是不见他出来,也不必进去催促,厨房只管按时煮饭摆桌。

我搔头默默往回走。今儿晨起我却比荣过还要乏。梦里那妖姑娘没完没了地纠缠青年师父,我眼睁睁看着她一回回示好再一回回碰壁,我都替她觉得心酸。妖姑娘长相其实不算差,虽说不如城里养在闺中的小姐面善,但是偶尔青年师父和善待她,她仰着脑袋愉快地笑,也有点闺中小姐娇憨的意思。所以我不能理解为什么青年师父不为所动,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师徒结伴行走此时已经四年有余,她即便拥有一手让人生一手致人死的能力,但是她的确从来不曾主动害人,这四年,他走在她身边看的很清楚。我也不能理解青年师父冷声让妖姑娘离开时她扒着石桌死活不走的悲伤。这个师父待她算不上好,她给他做饭,给他洗衣,他采药掉进山涧里,她拖着他一点一点往外爬,她这样的任劳任怨生死相依,换做凡间任何一个青年,必定一世不离不弃。

我拖着脚步回到无波院,早晨时间匆匆,顾不上整理床铺,但愿被窝里现在还能留有一丝热乎气能让我睡个美美的回笼觉。

我睡醒正正在午时,饭菜香刚刚从厨房飘出来的那一刻。

我丫头的身份,当然是爬不上主桌的,不过好在小安跟厨娘混的不错,在他的引荐下,我跟厨娘混的也不错,所以在别的丫头小厮,包括柳儿,饿着肚子伺候荣过跟突然造访的小皇帝用饭时,我们三个蹲在灶台边吃得满嘴流油。

“这个这个,不能再吃了,再吃待会儿端上去就能看出来啦,溜边儿少了一圈儿……小安,鸭腿不能吃!总共两个,你当王爷眼瞎看不出来啊?你要害死我!”

羊腿当然是不会整只端上桌的,片过之后谁还知道这是四只羊腿肉还是三只半的。我撕扯着半拉羊腿,抽空轻踹小安一脚,让他老实一些,别为了一只鸭腿断了以后生路。

我嘴里津津有味嚼吧着,还不忘不着痕迹地拍厨娘马屁,“青青,听说你太爷爷原来是宫里的御厨?你这精彩绝伦的片肉绝技还有随手调的这个老汤蘸酱都是家传手艺吧?”

青青不禁夸,立时吹嘘起来,“何止我太爷爷,就我本家爷爷现在也是,都伺候过三代皇帝啦。”

“那不就是从魏文帝开始的?”

“你算说对了,魏文帝当年就爱这口蘸酱。我听说啊,”青青悄悄靠近一点,压着声音道,“魏文帝驾崩前那一晚,还有要我爷爷做这个蘸酱给他,我爷爷半夜爬起来在厨房倒腾一个时辰好容易做好,前头就升起国丧白幡啦……我爷爷从御膳房出来见到来来去去都是带刀侍卫,那阵仗可吓人了。”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小厨娘八卦,料想当年那些侍卫恐怕都是协助魏武帝荣迁逼宫的。

第25章 当年旧事

午饭过去半响,我的秋困都泛上来了,小皇帝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径自坐在荣过的书房里摸摸扳指镇纸玉佩看看紫貂暖垫蟒雕玉瓶,不时还要温声问问来处或是典故,荣过坐在一旁饮着茶水耐心地一一答过。

“皇叔,太后前两天又拿给朕十来张重臣家眷的画像,朕看着,一个个长相都是十分的婉约雅致,尤其是老太傅的四女,名唤未央,朕深以为……”

小皇帝的“深以为”在荣过带笑的目光里悄悄咽下去。

“皇上,微臣当初愿意重回朝堂辅佐朝政,唯一的请求也不过是姻缘自主,这是皇上跟太后都亲口答应的。再说,皇上,你真愿意看到微臣手握卫国金印兵符,再去与太傅接亲?”

小皇帝神色不豫,斩钉截铁道:“朕自是相信皇叔。”

“微臣辅佐皇上五年有余,皇上年纪虽轻,却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微臣只但愿,在微臣以后,集贤殿内能够广聚贤良能士,尽心竭力辅佐皇上治理卫国。”

小皇帝闻言放下镇纸,认真看着荣过,道:“朕那日跟着传信的太监跑来王府,朕看得出来,若没有朕后面扑进皇叔怀里大哭,皇叔恐怕是不会接那金印和兵符的……皇叔想回来处。”

“这一点,微臣从未隐瞒过皇上和太后。”

小皇帝隐隐带怒:“所以,朕大婚之后,皇叔还是会走?”

荣过放下茶杯,温声道:“皇上,这是先前说好的。”

“即便那里寸草不生?”

“即便那里,早已寸草不生。”

小皇帝低头看着案几,半响,低声道:“皇叔,朕的父皇……贵为皇帝,却也做下不可饶恕的错事。朕唯恐,叔父走后,没有人时时监督指正,终有一日,朕也会行差踏错。”

荣过笑道:“皇上,即便没有微臣,皇上也必会成为一代明君。”

小皇帝抿嘴,不太高兴。

荣过温和道:“皇上还记得你问及微臣为君之道,微臣是怎样答复的?”

“朕记得,皇叔当时初初回京,不愿与朕多谈,只找来几册颂扬古时贤能君主的典籍送入宫里。朕记得里面有一篇疏表,是唯一皇叔蓝墨批示要朕记诵在心的: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惧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宏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并用,垂拱而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