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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罪(67)+番外

“可那个人说——”

程叙打断段暮铃的话,“他是假的,现在把他忘了,深呼吸,慢慢来,慢慢,慢慢……”

段暮铃照程叙所说,张大口使劲喘气,十几下后终于缓了过来。

这时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段暮铃额前的头发湿哒哒的,而程叙后背的衬衣也洇湿一片。

房间安静下来,连各自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只有橘子在段暮铃肚皮上踩奶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程叙。”沉寂许久后,段暮铃突然抬起头来,哑着嗓子,“你回去吧。”

程叙垂眸看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眼球上便布满血丝。

他问道:“段暮铃,你让我去哪?我又能去哪?”

段暮铃的表情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眼角垂着,眼眶早就湿了,又使劲憋着不敢让泪流下来。

“程叙,你回去吧,你是个人,怎么能一直待在这里呢?”

“这里?这里怎么了?这里是我们的家,我当然要待在这里。”

程叙神情自然,仿佛不把段暮铃的话当真。

“不对,不对,我们都想错了,写这个游戏的才不是小帅,而是你,小帅可以不回去,因为小帅没人要,但程叙必须要回去,程叙有人要,有人关心,有人来找。”

他本以为创造这里的是他,甚至矫情地为自己想了个凄惨人设小帅,他完全想不起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也不记得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因为他只是个被别人创造出来的游戏角色。

在创造这个角色的时候,游戏代码赋予他的,只有这里短短几十年的记忆。

“你跟他回去,你不该待在这里。”

想起那个“程叙”说过再不回去就来不及的话,段暮铃一狠心,用力将程叙从自己身边推开,哭着大喊:“你走啊!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你别玩了!你醒醒吧程叙!”

程叙一把握住段暮铃胡乱挥舞的手腕,将人死死锢住,“段暮铃,你决定留下来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要在这里陪我一辈子,怎么换成是我,你就铁了心要把我推开呢?”

段暮铃结结巴巴,“我、我们不一样,那个人说过,再晚就来不及了,你再待下去会死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你也不能这样一直待在游戏里,你该回去,你要学习,工作,跟亲人朋友团聚,然后找一个人恋爱,结婚,过一辈子,而不是——”

而不是跟他一个AI,在游戏里谈一个十分荒谬的恋爱。

“我们一样,我们怎么不一样?在这里,我们会有下个十年,下下个十年,无数个十年,等我们老了,等我们死了,就会重新再来一遍,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打球,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会买一束玫瑰来跟你告白,等你二十岁的时候,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你求婚,那之后,我们又会有无数个十年,这样不好吗?”

“如果你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我可以带你去世界的任何地方,你可以当动物园的饲养员,可以当飞行员,可以做一切你喜欢做的事,如果这个世界崩塌,我们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我们要面对的,是残酷的现实,是那些带着有色眼镜的人,是不那么美好的另一个世界。”

段暮铃脑子一懵,“你在说什么?”

程叙冷静得可怕,跟已经接近崩溃的段暮铃形成鲜明对比,他问道:“段暮铃,如果我说,你马上会因我而死,你怕不怕?”

段暮铃不怕,但他怕说出这个答案,程叙会更加毅然决然留下。

“或者说。”程叙突起的喉咙上下滑动着,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愿在段暮铃跟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或者说,是我……是我太自私,我想把你留下来陪我,你会不会恨我?”

他问出口那一刹那,段暮铃便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什么,只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才能让程叙离开这里。

“会。”段暮铃深吸一口气,直视程叙的目光,“我会害怕,会恨你。”

所以你走吧,回你该去的世界。

就算那个世界如你口中所说,是一个不那么美好的世界,有一些不好的事和人,但最起码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一个游戏里。

程叙怔了很久,他的眼神渐渐迷茫,他似乎在想,之前做的那么多决定,或许都是错的。

然后他缓缓点头,大手覆在段暮铃眼睛上,带着颤抖的呼吸,一寸寸凑近。

段暮铃听到程叙最后的声音。

他说:“段暮铃,再见。”

“滴!滴!滴——”

急促的机械声音伴着嘈杂慌乱的人声。

“醒了!终于醒了!快快快!”

段暮铃像是沉没在海底的铜像一样,他挺着胸膛猛地喘了口气,再睁眼时,入目一片洁白。

耳朵外那层海水渐渐褪去,他朝右转头,所有医生都围在另一张病床前。

段暮铃来不及等身上的力气恢复,他挣扎着起身,摘去身上链接的各种仪器针管,踉跄着,拨开人群来到床前。

“程叙。”他嘶哑着,喊出那个名字。

床上的人缓缓转头,药物作用下,眼神微微呆滞,段暮铃看见那张苍白皲裂的唇慢慢张开。

“段暮铃。”程叙不再看,而是合上眼睛,“再见。”

段暮铃心头像被人打了一拳,他不敢置信,想扑上去问问,却被两个医生一左一右架去另外一个病房。

“段先生,我们现在要带程医生检查身体,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检查完再说也不迟。”

“好,好。”段暮铃胡乱点头,“你们快去,不用管我。”

“您自己在这儿可以吗?”其中一个白大褂问道。

段暮铃挤出一个笑容,“可以,我没事,我很快就好,你们去看程叙。”

“好,那我们先去了,待会儿史医生和护士过来。”两个医生结伴离开,随着房门关上,段暮铃体力不支,身子一歪,倒在床上。

没过几秒,空荡的病房中响起短促的呼吸声,一下下,像是极力把呼吸喘匀,却无济于事,最后乱了节奏。

段暮铃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眼泪沿着两鬓把枕下打湿。

“段先生。”门被打开,小护士端着无菌盘走进来,意识到空气中气氛有些不对,她停下脚步,又喊了声,“段先生?”

段暮铃撑着双臂起身,看见小护士和跟着进门的史医生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擦去眼泪,“嗯。”

“您先别动!”小护士惊呼一声,一把抓住段暮铃的右手手腕,“我先给段先生处理伤口,史医生您等一下。”

段暮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正在往外冒血,血流的整张手背都是,看不清伤口,应该是刚才用蛮力将针管拽下来时弄伤的。

“谢谢。”他道谢,将手伸过去。

小护士边给他消毒包扎边聊天,“段先生,这次幸亏有你,我们王主任都要愁死了,结果您只用了三天,就把程医生给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