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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剪相思(6)

直到某天傍晚,她到杂货店购物,却因天空突然变色,下了一阵西北雨而折回家拿伞,不幸又正巧撞见了罗建雄这个性好渔色的畜生企图强暴筠柔。

目睹这幕令人发指的情景,她隐忍多时的怒火和痛苦迅速溃决了,她发疯似的拿着菜刀追砍着罗建雄,她那豁出去不惜拚命的气势吓坏了罗建雄,他没命似的疲于闪躲,终于在狼狈万状的情况下夺门而逃。而她这满含愧疚又悲愤填膺的母亲立刻拥着受尽惊吓、不住颤抖的女儿失声痛哭——

然后,她们母女俩立即收拾行囊离开了桃园,并在阿顺伯、还有老主人彭立伟的帮忙下住进了彭家位于汐止的别墅。

直到前年彭立伟因病亡故,把别墅及遍及附爱一甲的空地遗留给他的独生子彭钧达,不知何去何从的母女俩在阿顺伯有心的保护下,征求得彭钧达的同意而能继续住下,帮他管理维护别墅的清洁和舒适。

而他这个别墅的少主人却从来没有回来过,直到半年前他被灼伤成了颜面伤残的患者,她才有机会接触到彭立伟晚年一直挂在嘴上的宝贝儿子。

对于急于逃避现实、疗伤止痛的人而言,这座位于汐止山区的桂兰山庄,淳朴宁静的风格不啻是所有遁世者梦想中的天堂。

而他们这几个因于不同因素而聚首在一起的人,却因人性最脆弱的尊严和心理的枷锁,始终没有机会敞开心胸去认识彼此。

对于戴着面罩活在梦魇中的彭钧达来说,更是一项艰巨的煎熬。

为了感激彭家父子对她们的庇护和照顾,刘亦茹一直扮演着称职而没有声音的管家,一来是因为她需要这份工作,这个避难所,二来,她能了解彭钧达心口的痛苦,特别是感恩于他并没有因为回到这里离群索居而将她们母女赶出去,反而很体贴地让她们住在豪华舒适的别墅里,他一个人则住在新加盖的小石屋里。

为了回馈这份恩情,她尽量不去打扰彭钧达,除了送饭上去,她根本不会去小石屋,也严禁夏筠柔涉足。

她以为桂兰山庄会是她们母女安逸一生的世外桃源,更是最安全的生活堡垒,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阴魂不散的罗建雄竟然神通广大地找到这里来。

面对她色声俱厉的逐客令,他不但如耳边风,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大刺刺坐进意大利进口的高级皮沙发里,懒洋洋而无耻地打量着室内的装潢摆设,并面不改色地狮子大开口,要她拿出一百万元给他塞牙缝,否则,他这个千里寻妻的丈夫的怒火,可不是随便在报纸上刊登警告逃妻的小新闻就能消弭的。

面对他恬不知耻地恐吓威胁,刘亦茹惊怒交集地严加拒绝,并激烈地和他争执起来。

罗建雄也被她强硬的态度惹火了,他立刻粗暴地钳制住她的肩膊,霸王硬上弓地要将她强拖下山履行夫妻同居的义务。

就在他们揪在一块挣扎扭打的紧要关头,彭钧达霍然出现了,他单刀直入地对罗建雄下达逐客令,并慷慨地开了一张一百万的即期支票满足他贪得无厌的胃口。

然后,他在刘亦茹羞愧和感激的啜泣声中离开了桂兰山庄,并嘱咐阿顺伯赶上山上陪她。

情绪紊乱的刘亦茹顿时陷于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中,为自己的遇人不淑,更为给彭钧达带来的麻烦和干扰——

如今面对她用整个生命去关爱的小女儿,她这个已经被亏疚啃啮得心神俱疲的母亲,岂忍据实相告,在筠柔纯美纤盈的心里,为人性丑陋的一面留下深刻而永远不可磨灭的阴影。

所以,她伸手摸摸女儿的面颊,故作轻快地笑道:

“妈没事,你别敏感,妈只是……呃,有点为彭少爷担心而已。”

彭少爷?听到母亲骤然提起他,夏筠柔的心头一凛,不自觉地露出了关切的口吻追问道:

“彭……少爷……他……怎样了?”

刘亦茹犹疑地看了阿顺伯一眼,只是敛眉低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夏筠柔只好把疑问的目光投注在阿顺伯身上。

阿顺伯双眉皱拢地摇头叹息,“唉!彭少爷他这两天不晓得怎么了?你妈送上去的饭菜他动都没动一下,我上小石屋敲门,他也不理睬我,再这样下去,可是会出问题的。”

“你的意思……他在绝食企图自杀?”夏筠柔震动地微微变了脸色,她弄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有一种揪心痛楚的感觉。

“如果他会选择自杀来结束他的痛苦,我相信在他知道自己被毁容的那一刹那,他就会毫无迟疑地去做了,不会每天把自己拘禁在小石屋里,过着生不如死,只能藉着弹钢琴来宣泄他的痛苦了。”阿顺伯忧心忡忡地说:“可是,他这几天不晓得怎么回事?竟然把钢琴封了起来,大门深锁,一个人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不吃不喝的,连我这个看着他从小长大,和他最亲近,现在又负责替他跑腿、处理生活琐事的老司机,他都可以狠下心来,不与日俱增我的叫唤。”阿顺伯布满鱼尾纹的眼睛隐隐泛起了点点闪烁的泪光,“我从你妈口里知道他已经整整有两天没有进食了,特意下厨煮了一锅他最爱吃的牛肉水饺,希望他好歹吃一些,可是,任凭我怎么软言软语地敲门叫唤,他仍然无动于衷,铁着心就是不肯开门。”

夏筠柔心底闪过一丝怛恻而难以解释的抽痛,“阿顺伯,他……他的脸是怎么受伤的?”

“是电线走火引起的瓦斯爆炸,整个厨房都几乎被炸毁了,而少爷,他能捡回这条命已经是天大奇迹了。”阿顺伯忧伤的口吻里有着难掩的鼻音。“可怜哪,他身上有近于百分之五十的灼伤,一张原来俊秀的脸也毁去一半,他人还躺在医院里接受植皮手术,他的未婚妻就等不及他拆线,赶紧退回订婚戒指,他身心所遭受的剧痛还没机会痊愈,就面临这样落井下石的打击,也难怪……他会意志消沉,变得阴晴不定、自暴自弃……”

夏筠柔的心立刻淫浸在一片酸楚欲雨的悸动中,她突然有个好强烈的冲动,她要上后山坡见他,她要用温柔的心来抚平他的创痛,她要鼓励他重新掀起琴盖,不要连唯一可以宣泄痛苦的管道都放弃了。

她要让整片桂兰山庄再飘荡着悠扬动人的乐曲。让贝多芬、萧邦、李斯特的交响乐在他心弦重新活跃起来!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冲进厨房舀了一盘水饺,骨碌碌地准备端出门外。

“筠柔,你在干什么?”刘亦茹错愕地急忙唤住她。

“端水饺给彭少爷吃啊!”夏筠柔巧笑嫣然地说。

刘亦茹愣住了,“筠柔,你别胡闹,彭少爷……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你别任性用事啊!”

夏筠柔对母亲的顾忌和劝阴,只是露出温文而胸有成竹的一笑,“妈,你别杞人忧天了,我只是给他送吃的去,不会横生枝节的,再说,你们也不希望他活活饿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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