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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茧冰心(20)

韩孟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根筋不对劲,自从姜秀瑜让她看清女性虚涪善变的真面目之后,他一直就过着心如止水和女性保持距离、虽然孤单但却十分安全的单身生涯,除了小管家兰若,除了护士和女性患者之外,没有一位女子能让他古井生波,在深沉如一潭死水的心海里掀起一丝一毫的的波纹。

而这位来历不明,又胆大随便得令人咋舌的妙龄女郎,竟然能在短短几分钟内搅得他头晕目眩,甚至不加思索乖乖入屋替她拿了一罐冰凉沁人的可口可乐,无视于兰若古怪费解又隐含几分醋意的目光,无视于在脑海里拚命尖吼企图唤回他的理智的警钟。

接过那瓶可口可乐,拉开瓶盖,妙龄女郎一点也不斯文的,咕咕噜噜地一古脑儿饮尽所有的饮料,然后,她发出一声好满足、好舒畅的叹息声,“好舒服,这种快要渴死、又快要涨死的极端感受,其实何尝不是人间的一大享受。”然后,她懒洋洋的伸个腰,把空的瓶罐交给显然已经被她弄得既迷惑又震动的韩孟禹手上,“谢谢你,我叫沈娉婷,沈从文的沈,娉婷玉立的娉婷,你的可口可乐是我喝过最好喝的。”

“最好喝的?全世界的可口可乐不是都同一个味道吗?”韩孟禹失笑的轻轻蹙眉问道。

“不,你的不一样,或许是——”她转动一双黑白分明、璀璨明朗如晨星一般的眼眸,“你的可口可乐多加了一份人情味和温暖。”

人情味和温暖?韩孟禹震慑地细细咀嚼着她充满深意的弦外之音,平静无波的心湖里再度被她异于寻常而令人眼花撩乱的多样风貌掀起阵阵翻涌的浪花。

“喂!你又皱眉了!你知道你很喜欢皱眉头吗?小心鱼尾纹跟着你一辈子,甩都甩不掉。”沈娉婷笑意横生,晃动一双白皙的手,把他从若有所思的迷阵中唤了回来。本能地,他又蹙起眉峰,对眼前这一幕令他陌生、困扰而不知该如何应对措举的局面。

沈娉婷又露出了生动而令人屏息炫目的笑靥,“好吧!你继续皱你的眉头犒赏人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鱼尾纹好了,我要赶回去换衣服化妆,免得来不及打卡上班了。”

她的最后一句让韩孟禹心头一凛,“你还要上班?在晚上七点钟?”

“对啊!我晚上八点钟都在夜总会唱歌伴舞,不过,可不是那种陪老色狼搂楼抱抱,让他们上下其手的舞蹈,而是专门在驻唱歌星后面当布景、充场面的歌舞女郎。”她一本正经、毫不避讳的开口解释,仿佛对韩孟禹的大惊小怪感到迷惘费解。

曾经爱过一个欢场女子的韩孟禹,不晓得此刻自己心里头为什么会涌现出一股难以解释的刺痛感,甚至还带点落寞的失望?

他原本希望她会有怎样正经八百的职业?在她穿着一身比风尘女郎还露骨性感的紧身衣裤背后?

沈娉婷仿佛洞悉他心里的想法,她走到他面前,用一双像火焰般炙人心神的目光,直勾勾的锁在他身上,“你这种眼神我在别人身上见过,你有点失望,也有点看不起我,是吗?”

韩孟禹突然有种心虚而无所遁形的压迫感,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没好气地粗声说:

“没这回事,我为什么要在乎你是做什么的?再说,职业本来就不分贵贱,只要是凭自己劳力、光明正大赚钱,每一个人都是值得尊重的。”

沈娉婷眼睛亮了起来,然后她热烈地、像燃放满脸梦幻般光采的小女孩一般,在韩孟禹还来不及做任何回应,也忘了要做任何适当反应之前,轻轻踞起脚尖,搂着他的颈项,在他脸颊印上一记温存热情而让人呼吸停顿的亲吻。“谢谢你!”

她望着韩孟禹那除了错愕外没有任何表情的反应,不禁绽出一丝好温柔、好妩媚、好俏皮的微笑,“我以后如果还来灵泉寺上香祈福忏悔,经过这里口渴时,你还欢迎我来这里坐坐,向你讨杯水喝吗?”

韩孟禹像个被下了蛊的人一般,“当然。”他声音沙嘎低哑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怪异。

“谢谢,我该走了——”然后,这个叫作沈娉婷的女孩就像她来的时候一般唐突,倏然跑下坡道,速度快得教韩孟禹来不及招架和防范。

“喂!沈……沈娉婷,你的机车呢?你准备拿它怎么办?”

“不要了。”她洒脱得令人瞠目,头也不回的大声回答。

“喂!你真准备这样走下山啊?要不要……呃,我开车送你下去?”韩孟禹也弄不清楚自己怎么反而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

“没关系,我不怕黑,我只怕欠债。”

不怕黑,只怕欠债?

望着她远去的情影,韩孟禹重新坐回台阶上,一脸俊秀儒雅的脸充满了惊奇和炫惑。

他坐在那,蹙着眉又开始陷入一阵沉思,一阵令他心情起伏、紊乱如麻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答案的凝思中。

当中午灿烂耀眼的阳光透过雅轩小筑窗台上的竹帘,洒落在床畔,刺得正在享受好梦连连的苏盼云不得不张开慵懒的眼睛,不情不愿地强迫自己离开舒软诱人的床铺,慢慢展开梳妆打扮的例行工作。

梳洗完毕之后,她为自己戴上一副近似老处女、古板又严肃的黑框眼镜,顺手把一头乌黑柔软,像瀑布一般的长发束起来绾成发髻。她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的端详自己,对于镜中那位俨然似女教官、女教师拘谨保守的形象满意地点点头,她告诉自己这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省得那天韩孟禹忽然闯进雅轩小筑,毫无防备的她会在手忙脚乱的情况下演出失常,甚至露出马脚来。

想到韩孟禹,她漾在唇边的笑意倏地消失了,脑海里浮现着一张俊秀儒雅而带点冷漠、忧虑的男性脸孔,那似笑非笑、弧度完美的薄唇,那双漂亮而深奥难懂的眼眸,那浑身上下浓郁的书生气息,还有挥散不去的孤傲和寂寞——她的心绪突然跟着恍惚而昏乱起来。她蓦然想起温可兰郑重警告她的注意事项:千万不可太人戏、太逼真,以免假戏真做,不仅灼伤了别人,也灼伤了自己。

她会吗?她觉得自己的信心仿若受到了严重的考验。

她绽出一丝苦笑,她怎能一登台刚和对手对戏,就茫然失措,忘了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呢?

她毅然的摇摇头,强迫自己摇去那层困扰蛊惑她的思绪,打开房门,准备到厨房为自己弄点吃的。

通常她都会和韩伯涛夫妇一块用餐,如果彼此的作息时间能互相配合的话。

但,她昨晚阅读整理韩伯涛的手札和口述资料,一直忙到凌晨两点多才告一段落,所以,今天她这只晚起的鸟儿可能要为自己觅食了。

步下二楼的阶级,穿过客厅,还没到餐厅,她就听到一阵交迭着杯盘碰撞和热络畅谈的声音。

刚站在餐厅入口,三双表情迥异的眼光便全部落到她有些许燥热的脸孔上。“呃……大家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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