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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贰·星之子(出书版)(23)

两人并肩向前,晚风轻轻吹来,禹笑笑的声音又飘忽,又迷离--

第三次道者战争中,这里发生过一场决战。妖怪大举进犯,攻入了道者的王城。可是到了这儿,它们已是强弩之末,遭到了迎头痛击。一只百头百身的大妖怪战死沙场,临死前,它用自己的魂魄下了一个死咒。从那以后,只要是妖血沾染的地方,再也建不起一幢房屋,就算勉强建成,也会很快毁坏。这里也长不出一棵树,生不了一根草,就连黄乎乎的苔藓也没有一片。

后来的道者试图解开诅咒。可是历经上百万年,也无一人可以成功。道者无可奈何,只好自我安慰--如果支离邪还活着,也许解得开这个死咒。

这是玉京的疮疤,也是道者的耻辱,更斩断了他们根绝妖怪的念头。从那以后,道者与妖怪,开启了长久的和平。可是面对这个地方,历代的道者耿耿于怀,他们用忧伤的口吻,把它称作了"忘墟"!

多少年来,沧海桑田,忘墟的样子却几乎没变。比起其余的地方,这儿的一切更加接近永恒一一道者想要将它忘记,它却差不多叫时间遗忘了。

许多失意的道者来到这儿。有人搭起窝棚,暂且栖身,简陋的棚子维持不了多久,也就无所谓倒塌破败;有人则待在半倾半倒的屋子里,受着日晒雨淋,凄凄惨惨地度尽残生。

这儿是玉京的贫民窟,悲惨的事情数也数不清;这里也是犯禁者的乐土,见不得人的交易每天都在发生。正经的道者,决不会来到这儿;魔徒来到玉京,这里却是必经之地。只因为,呆在忘墟的道者,就是叫人食了魂儿,也决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可是……"又一个疑团浮上心头,方非沐浴在月光下面,不觉痴痴发呆--

"天素又为什么来呢?"

一声哀号冲天而起,地面符光闪动,照出憧憧的黑影。

"出事了!"禹笑笑低叫一声,按住遁光。

"闺女!把鸟儿看好。"禹封城的声音轻松自在,"几个小毛贼,我还应付得了。"

"权当热热身!"简怀鲁语中带笑。

听这口气,禹笑笑放下心来。这时蛮蛮鸟尖叫一声,忽地向下冲去。

少女目光一亮,紧跟在怪鸟身后,飘飘然落入一片废墟。

蛮蛮鸟站在少女肩头,雌雄二鸟交相发出"蛮、蛮"的叫声。禹笑笑举起符笔,一道火光飞过,照得前面煌煌通明--

一座废塔孤独地耸立!昔日辉煌的塔尖,已被岁月无情地抹去,只剩下偌大的底座,经受住了诅咒的侵蚀。

寥寥三层塔楼,顽固地矗在那里,一个巨大的破洞贯通塔身,月光势如瀑水,从洞口倾泻而出,滔滔滚滚,流过四人脚前。

吹花郎和老甲鱼也到了!

"就是这儿!"禹笑笑的口气不胜欢喜,"蛮蛮说,简真还活着!"

"是吗?"简怀鲁扬起脸来,目光凛凛如电,射向那个大洞。空空的洞口间,出现了一个斧劈似的人影。

禹笑笑一声锐叫,纵剑冲了过去,她去势如风,其余人都来不及阻止。

白光进闪,茫茫夜空为之一亮,禹笑笑连人带剑摔了回来。禹封城向前一纵,将女儿轻轻接住,佛青剑却风车般一轮,呛地插入地面,剑身死气沉沉,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佛青!"禹笑笑惊叫起来。

简怀鲁拔出长剑,默默看了一眼,一伸手,冲着空气轻轻扫去,指尖闪过一溜白光,噼噼啪啪,似有细微的闪电。

"怎么回事?"禹笑笑跳下地来,一脸迷茫。

"庚金折翼阵!"简怀鲁双眉一挑,看向洞口的人影,那人冲他招了招手,一闪身就不见了。

"好家伙!"禹封城慢悠悠开口,"他在叫阵呢!"

"佛青怎么啦?"禹笑笑盯着飞剑,急得泪光乱闪。

"它失灵了!"简怀鲁苦笑说,"庚金折翼阵,本领稍弱一点儿,到了阵里,飞剑都要失灵。你的剑没什么大碍,到了白天,就能重新开光"禹笑笑松了一口气,伸手接过废剑,心中怅然若失。

"吹花郎!"禹封城沉吟说,"这个阵破得了吗?"

"破得了!可要半个时辰!"

"来不及了!"老甲鱼再瞅罗盘,"亥时一刻!还有三刻,就是子时!"

"不破更好!"简怀鲁冷冷地说,"一旦入了阵,不论敌我,大伙儿全都飞不起来。"

"这人还真体贴!"禹封城努了努嘴,"这一下,咱们可不用逛天狱了!"

"天狱是去不成了,地狱的大门还开着呢!"吹花郎眯起两眼,望着塔上的空洞,"那里面,少说有一个至道者!"

"管他几个!"老甲鱼哈哈大笑,"我这就进去,揍他娘个稀里哗啦!"说到这儿,他目光一转,声音变得柔和,"笑笑,你留在外面吧!"

"不!"禹笑笑大叫一声,眼里闪过一抹泪光,"爸爸,你丢下了我两次。这一次,你再丢下我,我会恨你一辈子!"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老甲鱼气得浑身发抖。

这汉子面对任何强敌,都是意气风发,唯独遇上这个女儿,马上慌头慌脑,就连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

父女俩势成僵持。小的直眉瞪眼,明显占了上风;老的心虚胆怯,两道目光飘来飘去,望着老友,霹出哀求神气。

"呵!"吹花郎咧嘴一笑,"老甲鱼,笑笑在黄榜上的名次,可比你当年要高啊!"

"考试归考试,现在可是玩真的!"禹封城急了眼。

"老甲鱼!"简怀鲁叹了口气,"你能让她玩一辈子假的?"

禹封城一愣,简怀鲁又瞅方非:"孩子,你呢?"

"我也进去!"少年不假思索。

简怀鲁沉默一下,点头说:"好,进了这座塔,生死荣辱,一切自负!"

"喂!"禹封城失声哀叫,"简怀鲁,你疯了吗?"

"我信得过这两个孩子!"吹花郎大步走向断塔,"这世界纷纷扰扰,可是少年人的勇气,永远都能创造奇迹!"

方非和禹笑笑对视一眼,心中热血翻涌,双双赶了上去。

老甲鱼在那儿使劲儿挠头,忽地大叫一声:"吹花郎,笑笑有个闪失,我要跟你拼命!"飞步越过简怀鲁,一头闯进了那座废塔。

塔门早已坍塌,两根巨柱构成一个夹角,透过夹角看去,黑洞洞一望无际,绰约可见若干钢柱,每根数人合抱,柱上褐迹斑斑,散发铁锈气息。

墙壁破破烂烂,布满大小孔洞,清冷冷的月光汹涌灌入,粗粗细细,长长短短,好似数九寒天、屋檐下面垂落的冰凌。

塔中一片沉寂,禹封城站在那儿,除了穿塔而过的风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呜,一道黑影闪电扑来。

纵身,跃起,黑影掠过脚下,就似一个活物,呛啷回头,滴溜溜又向甲士撞来。

禹封城将腰一拧,脚尖在黑影上一点,身子轻轻巧巧,飘然向后退去。

黑影浑身一颤,仿佛受了重击,软软一个踉跄,当啷撞上了一根钢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