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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飞经(山海经系列之三/出书版)(438)

“好大的帽子!”李景隆一拍桌案,腾身而起,他环视四周,忽见诸将抿嘴皱眉,各自望着耿炳文,眉梢眼角大有同情。

李景隆气势一馁,心想耿老儿倚老卖老,委实可恨,若不狠狠惩戒,难消心头之恨,可是众怒难犯,当下咬牙笑笑,坐下来说道,“好,接着说,我倒要看你说什么?”

耿炳文惨笑一笑,说道:“耿某半生都在沙场,要死也当马革裹尸,死在沙场之上,只盼大帅开恩,容我领一支偏师,担任攻城先锋,即便战死,也无遗憾!”

李景隆始料不及,只一愣,忽见诸将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他猛可醒悟,到了这个地步,倘若一意孤行,势必动摇军心。北平城坚难破,身为前锋,九死一生,何况老头儿自己请命,就算战死,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李景隆转了好几个念头,一半沮丧,一半快意,沉默良久,冷冷说道:“如此也好,长兴侯若能攻下北平,便算戴罪立功,本帅自当禀告朝廷,减免你的罪过。”

“谢大帅!”耿炳文行了一礼,回头望去,耿璇眼中含泪,悲愤难抑,不由暗暗叹一口气。

李景隆又道:“说到攻城,各位可有什么妙方?”

郭英冷冷道:“长兴侯跟城里交过手,知己知彼,以他为最!”

李景隆老大气闷,可又无言以对,要说了解城中守军的情形,耿炳文两次攻城,自然最为了解,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长兴侯,你有什么主意?”

耿炳文穿好甲胄,慢吞吞说道:“城里有能人,使诈弄巧,对面都有克制的法子,如今之计,唯有以我之长,击敌之短。”

李景隆皱起眉头,喃喃说道:“我军之长,那是什么?”

诸将一听这话,多少流露出几分轻蔑。耿炳文木然说道:“我军之长,就是人多,敌军之短,就是人少。这一次,我军不用巧计,不用花招,集中攻城器械,百道攻城,一时俱发,使其东西南北不能兼顾,只要攻破一点,再集中兵力、蜂拥而入。”

李景隆不以为然,说道:“这算什么妙方,这样的攻城法子谁不知道?”

耿炳文阴沉不语,郭英却激动起来,老脸涨紫,大声说道:“兵法正奇相生,长兴侯出奇制胜,遭遇败绩;奇兵无效,就该用堂堂之师。如不然,调集六十万大军又有何用?”他停顿一下,森然说道,“如今大锤在手,就该砸烂北平!”

诸将无不点头,李景隆满心烦躁,他打心眼儿里不愿听从两个老将,可他从军以来,并未攻下一座城池,更别说北平这样的前朝帝都。耿炳文身经百战,尚且惨败,比起他来,李景隆更无多少胜算。他搜肠刮肚,将生平所学兵法谋略想了个遍,也想不出什么高明主意。他懊恼起来,甚至有些儿埋怨黄子澄和齐泰,这两个宠臣将他放到如此地位,外人看来风光无限,李景隆起初也很高兴,直到真正带兵打仗,方才明白其中的难处。耿炳文输了受罚,他李景隆身为主帅,倘若也输了,还不知道遭遇何种奇耻大辱。

李景隆抿着嘴唇,脸色铁青,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才慢慢说道:“武定侯的话,各位可有异议!”

诸将面面相对,各自摇头。李景隆也失望、也沮丧,手扶桌案,起身说道:“趁着燕王未到,明日一早,全力攻下北平。”

第156章 名将美人(一)

叶灵苏昏昏沉沉,时而噩梦,时而惊醒,醒来时大汗淋漓,身子仿佛掏空,说不出的难受乏力。她不断梦见各种尸体,火烧的,冰冻的,肝脑涂地的,每一具尸体都死死地盯着她,愤怒、仇恨、不胜凄凉。

“乐之扬!”叶灵苏腾身坐起,忽见徐妃站在床边,脸上愁云密布,见她醒来,露出一丝喜悦。

叶灵苏不料徐妃也在,想起方才叫唤,登时面红过耳,支吾道:“王妃,你、你何时来的?”

“都指挥使,你病成这样,按理我不该来劳烦你。”徐妃甚是无奈,“可是城里出了变故,乐之扬不知所踪,东岛的人也不知去向。”

叶灵苏变了脸色,心知若非极其紧要之事,这些人断乎不会离开,可是发生何事,她反复琢磨,也猜想不出。

忽听徐妃又道:“这还在其次,如今朝廷大军毕集,颇有立刻攻城之势。”

叶灵苏心头一紧,忙问:“燕王呢?”

徐妃黯然摇头,叶灵苏又问:“如今是什么时候?”

“五更天!”徐妃说道。

“我去城头看看!”叶灵苏翻身下床,双脚落地,忽觉头晕目眩,一摸双颊,滚烫如火。这时宫娥端来银盆热汤,叶灵苏胡乱抹了一把脸,瞥见水中倒影,微微吃了一惊,她双颊通红,眼眸肿胀,神情憔悴之极,几乎脱了形貌。

“都指挥使。”徐妃轻声叹道,“你若身子不适……”

“我没事!”叶灵苏默运玄功,真气数转,沉入丹田。她打起精神,挺身站起,披上猩红大氅,两三步走出卧房。

到了城头,晨光晦暗,风雪如磐,叶灵苏只觉寒意彻骨,不由裹紧大氅,身子一阵哆嗦。她举目望去,敌营火光弥天,漫如星河,人喧马嘶此起彼伏,身在城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叶灵苏屈指推算,敌营规模比她昏睡之前又多了几倍,看样子,大有四面来攻的架势。

叶灵苏骑上一匹战马,沿着城墙巡查,好在先前布设的器械仍在,所需的资材也未见短少。她心下稍安,倦意又生,趴在马背上几乎睡着。回到谯楼,少少吃了点儿东西,寻思乐之扬和东岛群雄去了哪里,她百想不透,忽然有些难过,先前守城,再苦再累,总还有人可以托付信赖,现如今,亲朋故友鹤踪渺渺,偌大的北平城只剩下她一人。

孤独油然而生,叶灵苏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可是大敌当前,不是示弱的时候。叶灵苏强忍眼泪,收紧大氅,尽管谯楼生火,寒意依旧消退,自从她内功有成,几乎水火不侵,如此畏冷从未有过。这一场病因内伤而发,又因心情加剧,来势迅猛无比,多亏叶灵苏苦修多年、根基深厚,换了常人早已丧命。

叶灵苏忧愁难过,百念丛生,靠着墙壁昏昏欲睡。突然数声炮响,叶灵苏纵身跳起,快步走出谯楼,但见天亮雪晴、一望皆白,风势依然凌厉,城头的旌旗扯得笔直。

再看城下,叶灵苏倒吸一口冷气,四周雪野之上,密密麻麻挤满无数人马,直如汪洋大海,北平城置身其中,不过就是一座渺小孤岛。

“李景隆疯了!”朱高炽一边咕哝,嗓子瑟瑟发抖;徐妃也失去往日镇定,脸上眼中无不透出恐惧。

看这阵势,朝廷打算孤注一掷。叶灵苏想到这儿,又有些许佩服,人多就该有人多的样子,朝廷占尽优势,以拙胜巧才是王道。

远处传来沉闷巨响,地皮微微震动。城头众人应声望去,敌营中牛马成群,拖出十多个庞然大物,前有四轮,后有长臂,大如山丘,轰然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