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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飞经(山海经系列之三/出书版)(388)

朱微一边听见,忙道:“四哥断不至此。”

叶灵苏看她一眼,冷笑道:“公主殿下,你对这个四哥,到底知道多少?”

朱微呆了呆,小声说道:“这个么……我也知道不多,我尚未出生,他就来了北平,长年与蒙古人作战,呆在京城的时候极少,所以与我亲近,全因他与哥哥交情不错。”

“这就是了。”叶灵苏幽幽地叹一口气,“燕王发疯,满城皆知,他为求生脱困,不畏卑贱污秽,瞒过一干对手,这一份隐忍千古少有,做戏的本领满天下的戏子也比不上。老实说,他跟我立下的契约,我一个字儿也不敢深信,眼下他有求于我,过了这道难关,天知道他会不会信守然诺?”

朱微奇道:“你若不信,为何签下契约?“

“我不签行么?”叶灵苏冷冷道,“燕王何等人物?我若不肯,他必有更厉害的法儿逼我就范。”

“你若不肯,谁也休想逼你。”乐之扬声音冷冰,“大不了,我带你杀出燕王府。”

朱微啊了一声,脸色发白,叶灵苏瞥她一眼,向乐之扬说道:“你那时打算动手,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乐之扬微微皱眉。

叶灵苏说道:“你那一步,瞒不了我,你所站之地,既可将我带走,也可击倒燕王。不过……你带我走了,公主又怎么办?”

“我……”乐之扬看向朱微,一时语塞。

“我不怕死。”叶灵苏轻轻吐一口气,脸上流露倦意,“也不想别人因我难过。”

朱微泫然欲泣,上前一步,握住叶灵苏的纤手,颤声说道:“叶帮主,你签契约,全是为我?”

叶灵苏默然不答,朱微将脸贴在叶灵苏手上。叶灵苏哆嗦一下,欲要缩手,又觉不忍,犹豫一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脸上的神情难以描画。

乐之扬沉默一时,苦笑道:“叶姑娘,你真要守约?”

“人若无信,不知其可。”叶灵苏漫不经意地道,“你若是我,又当如何?”

乐之扬摇头:“你跟我不同。”

“是啊!”叶灵苏自嘲一笑,“你原本就在帮他!”

“他是为我。”朱微说道,“我想救四哥。”

“不对!”叶灵苏冷哼一声,“我看得出来,他嘴上不说,心里另有苦衷。”

朱微一怔,回望乐之扬,见他沉着脸并不否认,不觉心生恍惚,只觉眼前的男子也陌生起来。

“这么说……”乐之扬沉思一下,慢悠悠问道,“你不怕燕王反悔。”

“我契约在手,他敢失信,我就公诸天下,让他脸上无光。哼,王者无信,看他如何治理天下。”

“恐怕你低估了他。”乐之扬叹一口气,“他能那样装疯卖傻,还有什么干不了的?”

“我明白,可他万一守信呢?”叶灵苏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东岛孤悬海外,可悲可怜,身为叛逆,永无成功之日;盐帮弟子偷偷摸摸,为了微薄小利铤而走险,一旦失败,身陷囹圄,孤儿活活饿死,寡母沦为娼妓;燕王若不守信,结果不过如此,万一守信,岂不是解开了两个天大的死局。”

乐之扬望着叶灵苏,心中感慨不胜,本想叶灵苏久在盐帮,沾染盐枭习气,早已混同俗流,变得精明世故。燕王所言,形同画饼,她口口声声不信,然而内心深处仍有一丝幻想。乐之扬明知不切实际,可又不忍挑破,话到嘴边,生生咽回,只是摇了摇头,心中暗暗叹气。

叶灵苏又道:“乐之扬,下面的话你要听好,北平分舵在城南右侧顺承坊乙戌第,舵主陈亨年老固执,不好对付,他是土长老高奇的心腹,杜酉阳的知己。这两人跟我心结颇深,纵有青帝令牌,他们也未必肯命。何况官府、盐帮,誓不两立,要他们效忠燕王,也得费些心思……”

叶灵苏身子虚弱,这一阵劳心费力,渐感不支,出了一头虚汗,身子微微发抖。乐之扬不忍道:“叶姑娘,我都知道了,你好好歇息……”

“不!我还没说完。”叶灵苏抬头直视,“盐帮仁义居下,利字当头,帮中弟子加入盐帮,无非赚钱养家,若无利益纠葛,一切均是空谈,若要收服这些盐枭,与其喻之以义,不如诱之以利……”

“给钱?”乐之扬笑道,“我一文不名,难道找燕王去要?”

叶灵苏摇头道:“用了燕王的钱,那份契约就没用了。”

“此话怎讲?”朱微怪问。

乐之扬道:“燕王有求于人,才跟叶帮主立约,我们有求于他,他也可以要求毁约,纵不毁约,也会讨价还价。”

朱微将信将疑,她对燕王仍有期望,打心底里不愿相信他如此不堪。

叶灵苏又道:“集合盐帮,须得数日,你去分舵,越早越好。”

乐之扬无奈,将“铸玉回天丹”交给朱微,说明用法用量,又使“驭气”之法,为叶灵苏调理气血,待其安然入睡,方才告辞出门。

朱微随后跟出,搂住他的腰身,将头埋入怀里,喃喃说道:“无论怎样,你要好好地回来。”乐之扬点一点头,说道:“叶姑娘的伤,都拜托你了。”

朱微嗯了一声,再不说话,双手搂住情郎,久久也不放开。

两人相拥相抱,站立滴水檐下,四周花眠虫偃,万籁无声,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阵晚风吹过,远处屋檐下铁马摇荡撞击,发出一串清越的鸣响。

朱微一惊,放开双手,面颊微微发烫。乐之扬低下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转身快走几步,跳上屋檐,晃眼消失。朱微痴痴仰望夜空,一动不动,任由寒露浸透衣裳。

第136章 一诺万金(一)

乐之扬先将张信送回张府,继而掠过屋顶,一路向前,不久来到顺承坊。元大都攻破以后,更名北平,但城中街坊名称未变,仍是袭用元时名号,顺承坊在南门左侧,街巷迂回,房舍繁密,元时本是汉人杂居之所,入明之后,也是城中贫民聚居之地,肮脏污秽,屎尿横流,尚在远处,便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乐之扬走在街上,默数门牌,忽而看见“乙戌”二字,同时间,觉出有人从旁窥伺,目光一转,投向一侧墙壁,壁上有孔,其中人眼光亮一闪而没。

乐之扬笑笑,并未越墙而入,走上前去,扣响门环。

吱嘎,门开一线,有人闷声发问:“谁?”

“紫盐使者!”乐之扬答道。

那人默不作声,从门缝里瞧了半晌,忽又砰的将门关上。沉寂时许,门户大开,杜酉阳、淳于英双双走出,看见乐之扬,脸上均有怒容,二人身后,跟着一个布衣男子,身子瘦削,额头凸出,两眼凹陷,然而目光凌厉,不怒自威。

乐之扬打量老者,心想:“这人应是北平分舵的陈亨了。”当下拱手笑道:“杜盐使、淳于盐使、哦,这一位应是陈舵主了。”

陈亨一愣,暗自纳闷,拱手笑道:“乐盐使好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