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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飞经(山海经系列之三/出书版)(265)

马靴拿出令牌,武士验过,绞起闸门。两人通过,再走百十步,又有铁闸守卫在前。如此层层设防,乃是避免敌人发现地道入口,趁隙攻入卫所。乐之扬看在眼里,稍稍安心,寻思锦衣卫果如张敬祖所说,机关重重,不易攻破。

思索间,地道到了尽头,掀开盖子,干草味儿扑鼻而来,乐之扬环视周围,却是一间草料马房。

马靴一言不发,低头向前。乐之扬没奈何,只得跟上。

出了草料房,穿过无人民宅,进入一条小巷,巷子里三三两两站着百姓,战战兢兢地眺望远处。那儿呼声震天、火光隐隐,不时传来巨响,乐之扬情知禁军开始进攻卫所,心中七上八下,端端无法平静。

他呆呆观望,脑子混沌一团,直到马靴叫唤,方才回过神来。乐之扬无精打采,跟在马靴后面。马靴貌不惊人,脚力却很惊人,穿着一双马靴,走路却无声息,穿街绕巷,娴熟至极。他俨然知道禁军巡逻路线,遇上巡逻队伍之前,总能先行一步避开。

二人一路走过,无所阻碍。到了僻静处,马靴脚下一拐,忽然钻入一条长巷,巷子里空寂少人,家家户户悬挂红灯,烛影摇红,灯火暧昧,穿行其间,令人心生迷思、浮想联翩。

乐之扬认得这一条巷子,本名“春喜巷”,乃是秦淮名妓在城里的寓所,多为相好的权贵购置。某些权贵碍于声名,不便公然出入青楼,就在这巷里买下馆舍,入夜后将名妓接入幽会。这秘密人所共知,但因买屋人多是王公贵戚,官府纵然知道,也无人敢来查探。因其入夜后家家户户高挂红灯,京城百姓又称其“朱灯巷”,妒恨之余,意有所指。

马靴脚下不停,走到巷子尽头,停在一道窄门前,指了指门户,身子一缩,没入阴影深处,静声息气,俨然消失不见。

乐之扬心中暗凛,锦衣卫的探子神出鬼没,自己所作所为,未必没有受到监视。犹豫一下,再看那一道窄门,乌漆墨黑,上有铜环。乐之扬把心一横,抓住铜环敲了两下,可是无人应门。焦躁间,忽听窄门那边传来细微呼吸,长吐缓吸,非但是内家好手,而且不止一人。

他心头一动,纵身跳起,脚尖在墙上一点,人已越过丈余高墙,循声望去,黑暗里几团人影伏在门前,手中的兵刃闪闪发亮。

乐之扬落到一人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回头一惊,刚要呼叫,就被乐之扬点中要穴。其他数人应声回头,乐之扬“洞箫指”左右齐发,一一点倒,众人兵刃坠地,叮当作响。

乐之扬转身入内,不料一道人影从暗里蹿出,瞬息连出六掌。乐之扬措手不及,接连后退,那人紧随不舍,拳脚飘飘洒洒,不给人喘息之机。乐之扬欲要回击,他又飘然退走,俨然一团烟雾,打之不着,挥之不去,一连二十余招,打得乐之扬只有招架之功、几无还手之力,无奈之下,只好叫道:“道衍师兄!”

那人咦了一声,飘然后退,光头僧袍,正是道衍,他盯着乐之扬,似乎惊讶,又似警惕,皱眉道:“是你?”

乐之扬缓过气来,竟觉手脚酸软。方才道衍所用武功,远远超乎想象,亦且招招狠辣,几乎儿要了他的小命。乐之扬盯着道衍满心疑惑:“这和尚的武功何时怎样高了?莫非他先前一直藏私,没有显露真正本事……”

道衍见他沉默,厉声道:“怎么不说话?”乐之扬定一定神,笑道:“师兄见谅,我有要事求见燕王?”

“燕王?”道衍眼里疑虑更浓,目光转向地上几名守卫。

“师兄勿怪。”乐之扬尴尬道,“我打倒他们,是怕燕王受惊离开。”

道衍哼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燕王在这儿?”乐之扬知他精明,索性直言:“锦衣卫告诉我的。”

“锦衣卫?”道衍双眉一扬,“这跟锦衣卫什么关系?”

“道衍师兄,事出有因。”乐之扬说道,“你先带我去见燕王。”

“急什么?”道衍面沉如水,死死盯着乐之扬,“锦衣卫让你来的?”

“不是。”乐之扬微微摇头,“陛下让我来的。”

“陛下?”道衍皱了皱眉,意似不信。

乐之扬一咬牙,锐声道:“晋王叛乱,占据了紫禁城。”道衍一愣,冲口而出:“陛下呢?”

“陛下侥幸逃脱。”乐之扬顿了一下,“他令我前来,召集燕王平乱。”

道衍面皮紧绷,目光闪动,足见心念变化剧烈。乐之扬见他不语,焦躁起来,说道:“道衍师兄,还等什么?”

道衍看他一眼,慢慢说道:“你说圣上逃脱大难,他如今在哪儿?”

乐之扬心头一震,盯着道衍,满心疑惑。可是道衍城府甚深,心意极少流露,乐之扬看来看去,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只好摇头道:“我不能说。”

道衍看他时许,忽然哈哈大笑。乐之扬莫名其妙,也随之苦笑。道衍笑了数声,忽然一挥手,冷冷道:“道灵师弟,你请回吧。”

“什么?”乐之扬一愣。

道衍笑了笑,慢悠悠说道:“不是为兄无情,事关重大,你遮遮掩掩,叫人无法深信。”

乐之扬甚感为难,朱元璋的所在万不能说,道衍心有疑惑也是理所当然。心念及此,微微笑道:“这个好办,道衍师兄,你大可将我制住,点穴也好,捆绑也好。我若对燕王不利,你立马就能取我的小命儿。”

道衍愣了一下,皱眉打量乐之扬,忽道:“你想好了?”乐之扬心中闪过朱微的面孔,深吸一口气,笑道:“想好了。”伸出双手,“请动手。”

道衍点了点头,神情稍稍缓和,举手拍了两下,树丛里闪出一个家丁。道衍说道:“取一副镣铐过来。”

家丁离开,取来一副精钢镣铐,道衍指着乐之扬:“给他拷上。”家丁应声上前,先拷双手,再拷双脚。

乐之扬举手抬足,镣铐叮当作响,当下笑道:“道衍师兄,这下子行了么?”道衍哼了一声,向那家丁道:“你带路。”

家丁转身向前,乐之扬跟在后面,道衍押尾,跟在乐之扬数尺之后。

乐之扬虽未回头,也感觉道衍有如张满的强弓,将发未发,杀气充盈,冷如冰,锐如刺,乐之扬如芒在背,禁不住汗毛竖起、冷汗迸出,才走百十步,内衣已被冷汗浸湿。他极力意守丹田,长吐缓吸,方才勉强平静。

窄门之内暗藏乾坤,竟是一座极大的宅子。三人七折八拐,走了半晌也未见尽头,一路上卫士出没,全副武装,杀气腾腾,乐之扬不由暗自嘀咕:“朱灯巷不是温柔乡么?看这儿,分明就是一所兵营。”

忽然前方一亮,出现一个大堂。燕王坐在一张交椅上,低头阅览文卷,郑和手持拂尘,躬身站在一旁。下首右侧站着朱高炽、朱高煦兄弟,左侧则是一对陌生将官,一个面皮白皙,相貌精明,一个面如重栆,粗犷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