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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育王朝(3)

仙娜给我做了最好看的衣服。临行前,还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濡湿温软的感觉在我到达波苏的府邸时,还没消失,我的脑子里也还浮现着她开朗迷人的样子。

身边都是快活的男蛮迦,稚嫩的面颊闪着兴奋的光,他们拼命地向内拱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难道做一个努孙人就这么好吗,从一个低级的贱民变成了高级的贱民,真的这么让人高兴吗?也许我的想法很奇怪,但我对这次遴选真没有什么兴趣。我想到那个乳晕微微突起的女孩子,与其做高级的贱民,不如把男孩子的权利让给她,至少,她不会成为第二个仙娜。

人潮在我身边流逝。

“嗡”,在水流的驱动下,猛狷钟紫金的兽口中吐出红铁的圆球,击在悬空的细薄紫金皿里,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终于从沉思中惊醒,感到时间的存在,扭头一看,身边已经空空如也。我呆了一会儿,仰望猛狷那狰狞的兽头,心里一阵悸动。哦,那是邪神努努的坐骑,不朽大陆上最凶猛的兽类,每当小孩子哭泣的时候,大人就会提到它的名字。

一个大胡子努孙人,至少是穿着努孙人衣服的人,揪住了我的手臂:“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来参加遴选的?”

我摇了摇头。

“进场时间快到了。”他说。看得出,这是一个好心肠的努孙人。

“那又怎么样呢?”我无精打采地回答。

“难道你不想做努孙人吗?”他的神色非常惊讶。

我看了他一眼。“你认为做努孙人很快活吗?”我反问。

他足足呆了大概三个凯比特,那是我们时间的最小单位,凯比特是创世之神,也是时间之神。

“你是个很奇怪的孩子。”他对我说:“做努孙人其实和蛮迦差不多,只是雨兽和犬蜥的差异。”他说到这里,发出响亮的笑声:“都要挨主人的鞭子。”

他见我有些迷茫,问:“见过雨兽和犬蜥吗?”

“我从没离开过亚洛!”我老老实实地说:“但我看到过死后的雨兽。”

“雨兽是最卑贱的家畜,康康草、燕丝草、离瑟草都是是它的食物,犬蜥是督促雨兽吃草的牧兽。”他挺有耐心的解释,话音中猛狷钟又敲了一下。

“小子,你再不去就要迟到了,别等猛狷叫第三下。”他向我笑了笑:“否则你会被鞭子打死。”

我听从了劝告,快步走进了宽广的遴选场,里面的人头象碧蓝河水一样涌动,但散发着与清冽的河水截然不同的汗臭味。

一个强壮的光头努孙从内廷走了出来,将手一挥,小蛮迦们就像待宰的雨兽,静了下来,每个人的身子都显得僵直,脖子以上仿佛凝固成石雕。

“波苏不在,谁是遴选人呢?”我揉了揉眼睛,看到一个穿着甲胄的少年从走了出来,神色中透着威仪,犀利的目光扫过人群。

我认得他,他是波苏的儿子——炎罗。在两年前,我亲眼看到他用杀死了一个皇朝骑士,那不是演武场的应酬,而是真刀真枪的较量,当时对方喝了些酒,而且不知道他是皇孙,从阁楼上将莺奴的胸套扔在了他的风牡头上。他叫下了那个骑士,皇朝骑士是骑士中的精英,完全不把一个没生胡须的戎装少年放在眼里。他叫骂着骑上了风牡,双方在城门下对峙。

随之而来的,是刹那的交错,锐利的武器闪烁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光,风牡的嘶鸣中,炎罗绝尘而去,没有回头,当他奔出一箭之地,皇朝骑士头颅脱离了颈项,无头的身躯轰然倒下。

“再过十年,他将成为曼育最强的战士。”一个侍奉凯比特的僧侣,最尊贵的鸿祭望着他的背影如是说:“或许是整个不朽大陆最强的战士。但很遗憾,永远只能限于不朽大陆。”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这句话中的含义,但在我见过的风牡骑士中,炎罗是最年轻的,十四的皇朝骑士,十五岁的皇朝骑士长,他的威名,足以成为曼育的传奇。

“现在不是歌舞升平的时代了。”炎罗的声音坚决有力,但略嫌稚嫩:“我们已经不需要歌手、画家、书记乃至监工,也不需要精通某些无聊游戏的人。因为,沧流国灭亡了,不朽大陆已经失去了它的安宁,温薛斯的野心已经蔓延到整个大地……”他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嘲讽的的意味:“如果一定还要什么努孙人,那么,我只会选出你们中最强壮的蛮迦,加以训练,成为最优秀的努孙战士。”

努孙人拿出很多木棒,每个蛮迦得到了一根,“把这里的作为战场。”炎罗果断地一挥手:“用手中的棒子,打败你的敌人。”

场中鸦雀无声,六十多个蛮迦拿着手中的棒子发呆。“你还有你。”

炎罗指了指眼前的两个人:“上来对打。”

两个小蛮迦紧张得发抖,没有一个人动弹,炎罗劈手夺过他们手中的木棒,挥了过去,血浆四溅开来。“起来。”炎罗对地上几乎痛昏的两个人冷冷地说:“对打。”

两个头破血流的人操起了地上的棍子,开始疯狂地对殴,最终,强壮者将瘦弱者击倒,鲜红的血和着灰白的脑浆涂了一地,幸存者舞着棍子,瞪着红通通的眼珠,发出嘶哑的咆哮。

“很好,就是这样。”炎罗饶有兴趣地说:“用你们手中的棍子,求得一线生机吧,最后站着的蛮迦就是今天选中的努孙!”

我胸中升起一股恐惧的寒意,掌心渗出湿热的汗水,眼前响起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棍子在空中纷乱地飞扬,击落。

一根棒子掠过,风声带起我的长发,额角隐隐作痛,于是,我倒了下去。

“倒下是最好的选择。”老实说,我很惊奇自己的反应,虽然那一棒并没给我造成什么伤害,但要避免更大的伤害,“倒下是唯一的选择。”

站着只会成为棍棒的目标,即使是一瞬间的呆立,也可能被防不胜防的棍棒打倒。“这根本不是什么遴选,这完全是一场蓄谋的屠杀。”我对炎罗,不、所有的蛮迦主生出一种深深地痛恨,如果我有凯比特的力量,我会把他们丢进星星的走廊,让他们忍受虚空的孤寂。

可是,现在的我,除了一个瘦弱的身躯,一根沾满汗渍的棒子,别无所有。听着耳边的惨叫,无能为力的感觉撕裂着我的全身。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哦!不!我不能哭。”我想起仙娜。“不要哭,无论是什么痛苦,都用微笑去面对它。”脑海里,她似乎在告诉我这句话。但真的吗?仙娜真的没有哭过吗?至少,仙娜的眼泪,我从没看到过,我……只能在冥冥中感知。

四周了静了下来,我睁开眼睛,地上摆着横七竖八、头开脑绽的蛮迦,刚才还那么鲜活的肉体,现在都变成了没有知觉的死尸。“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傻呢?”我感到自己的身子在颤栗:“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最后一个蛮迦摇摇晃晃地向炎罗走去,这是一个粗壮的少年,但混乱的鏖战也给他带来了重创,鲜血象瀑布一样从他的头上冒了出来,当他离炎罗还有三步的距离,刹那间失去了意志的支撑,无力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