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沧海(7)

姚晴却蓦地杏眼瞪圆,厉声道:“姓陈的,你还有脸提我娘?”

“原来如此。”胭脂虎轻轻一笑,抬起头来,睨着姚晴,半晌方道,“我只是奇怪了,那件事万分隐秘,除了我再无人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那时年纪虽小,却也问过大夫。”姚晴恨声道,“我娘原本只是伤风,吃两副药发发汗便好了,怎么会一病就是一年,虽然服药无数,可直到去世也没好转过。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蹊跷。”

胭脂虎叹道:“那是你娘体质羸弱,那大夫又误用了狼虎之药,是故大伤元气,以至于积重难返,临去的时候,精血耗竭,枯瘦如柴呢。”

姚晴冷冷道:“当时大夫也是这么说,我却偏偏不信。那时候,你是娘的贴身丫环,汤药都是你一手煎制,我不敢找你索要汤药,便将你给娘煎药后的药渣偷了出来,重新煎过。你还记得,我那时养了一只白色的西洋犬么?”

“怎么不记得?”胭脂虎笑道,“你叫它猧儿,不知为何,没活几天便死了。死的时候,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说到这儿,她忽地打住,轻轻咦了一声,目有惊色。

“你想得不错。”姚晴忽地纵声娇笑,笑声中透出凄楚之意,“猧儿它,它的死征跟我娘一模一样。那只因为,我天天给它喂那用药渣煎过的水。结果……”说到这里,嗓子哽咽,无法再说。

胭脂虎耷拉着眼皮,沉默片刻,莞尔道:“这事却是婢子大意了,早知道,那些药渣要么丢在海里,要么就该埋在地下的。”

姚晴一双秀目喷出火来,切齿道:“这么多年,你到底认了。”

胭脂虎笑了笑,从容道:“说起来,那药也没什么古怪,婢子只是将其中的两味药加重了些分量。自古这用药便如治国,有的药是君,有的药却是臣,若是君强臣弱,自然国泰民安,但若是君弱臣强,大权旁落,那可要天下大乱了。那两味药本是药中的臣子,分量一旦加重,便将一副好端端的良方,变成了伤人元气的狠药。只不过,这药力虽狠,却也算不上毒药,天下间除了寥寥几个医国圣手,那是谁也瞧不出这其中的玄机的。”

姚晴听得浑身颤抖,心道:“她这话明里说用药,暗地里不是说她和娘么?她是娘的婢子,却处处逞能;娘虽是主子,却时时受她摆布,最后竟然遇害枉死,可说是臣强君弱,大权旁落。”她越想越恨,厉声道:“胭脂虎,你是我娘陪嫁过来的丫环,我娘待你有如姊妹,你,你为何要狠心害她?难不成良心都被狗吃了?”

胭脂虎摇头叹道:“你是千金小姐,又是天生丽质,许多事你一生一世也不会明白。说到聪明能干,我胜过你娘十倍;说到武功,我也强她十倍。可她生来就是千金小姐,我却只能做陪嫁丫环;她能得到你爹的欢心,做姚家庄的女主人,而我无论怎样费尽心力,也顶多做一个总管,换了是你,你能甘心么?不过奇怪,你既然知道我害了你娘,为何不向你爹说明呢?”

姚晴身子不住发抖,语气却忽地冷静下来:“我爹剑法虽高,人却糊涂,他把你视为心腹,言听计从,我一个小女孩儿,说的话他会信么?再说,这庄里一大半人都是你的耳目心腹,只怕我才露出恨意,便已遭了你的毒手。”

胭脂虎微一默然,忽而叹道:“小姐当真聪明了得。只可惜,你若像你娘一样蠢笨,也就不会死了。”姚晴不觉倒退半步,厉声道:“好呀,你这么说,是要杀我了。”

“婢子岂敢?”胭脂虎微微一笑,“杀你的另有其人呢!”

以姚晴之兰心蕙质,闻言也是一呆。忽见胭脂虎身形微晃,陡然纵起。姚晴早有防备,娇喝一声,袖间银光吐出,却是二尺长一口软剑。胭脂虎咯咯一笑,身形扭动,姚晴一剑刺空,便见胭脂虎身形翩折,掠到书架之后。

“陆渐当心。”姚晴失声惊呼,忽听陆渐惨叫一声,已被胭脂虎揪了出来。

原来陆渐躲在书架后,听着二人对答,不觉目定口呆,心神悸动,是故胭脂虎突然发难,也不及应付,被她扣住颈项,夺过剑去。

姚晴面如死灰,涩声道:“你早就知道他在书房,是不是?”胭脂虎笑道:“你既然知道这庄里一大半人都是我的耳目心腹,便当知道,那些小丫头一个都靠不住,即便玉瓶也是如此。她一见了我,便什么都说了。”陆渐听她二人对答,恍然明白,玉瓶便是带自己进书斋的丫环,也是姚晴的贴身丫环。

胭脂虎一抖剑,轻轻笑道:“如今的情形明白极了,这小贼偷学断水剑法,闯进书斋意图不轨,害死小姐,婢子凑巧赶来,将这小贼击毙,为小姐报了仇、雪了恨。”她瞧瞧陆渐,又瞧瞧姚晴,笑眯眯地道,“二位不妨商量一下,我是先帮小贼杀小姐,还是先帮小姐杀小贼呢?”

姚晴眼珠一转,张口欲呼,胭脂虎只恐她叫喊起来,惊动他人,蓦地点倒陆渐,挥剑疾刺。姚晴叫喊不及,唯有举剑相迎,她虽练过“断水剑法”,但修炼不全,火候甚浅,被胭脂虎一轮快剑,逼得连连后退。

陆渐躺在地上,欲要伸手,却觉双手仿佛不属于自己;欲要抬足,双腿却似被牢牢缚住。他不知这是点穴之故,只觉仿佛陷入了一生中最可怕的恶梦里,明知道姚晴深陷绝境,自己偏偏动弹不得。一时间,真恨不得立时死了。

此时间,屋顶白影忽闪,房梁上探出一个雪白的猫头,蓝眼珠发出深邃幽光。不知为何,陆渐与它四目一交,头顶百会处突地一跳,滚滚热流涌遍全身。刹那间,他发觉自己手足动了。

沧海1 沧海潮生之卷 水火

陆渐不及动念,翻身爬起,只见姚晴已被逼到屋角。

胭脂虎连出狠招,均未奏功,心中也觉讶异,忽觉姚晴剑上余劲绵绵,久而不绝,不由恍然笑道:“原来‘玉髓功’也被你偷学了。”蓦地劲蓄剑上,嗡的一声,将软剑绞住,喝一声,“脱手。”

姚晴虎口剧痛,软剑从掌心一弹而出,晃悠悠插在书案上。胭脂虎一声厉笑,长剑正要刺下,忽听哗啦一声,侧眼瞧去,一排书架迎面压来。

这一变故出乎胭脂虎意料,只见书页乱飞,状若飘雪,令她难辨东西,慌乱间身侧风起,竟被人拦腰抱住。胭脂虎被这一抱,身法顿滞。姚晴趁隙纵到案前,拔回软剑。胭脂虎又惊又怒,低头望去,来人却是陆渐,当即掉转剑锋,向下刺出,不料长剑刺出之时,心头倏迷,那剑鬼使神差,不中陆渐,反而夺的一声,刺在身后墙上。

胭脂虎惊疑万分,不及拔剑,背心倏地一凉,一截软剑透胸而出。她失声惨哼,旋身挥掌,姚晴手刃大仇,喜不自禁,竟然忘了防备,被这一掌扫中,虽有“玉髓功”护体,仍觉痛不可当,软剑再度脱手。

胭脂虎抬脚踢开陆渐,低头瞧着那截明晃晃、亮晶晶的剑尖,只觉一阵晕眩:“我便要死了么……”再瞧四周,不止这书房,偌大的姚家庄都已是自己掌中之物,自己倘若死了,这辛苦得来的一切,岂不尽都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