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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山海经系列之二/新修出书版)(380)

陆渐应声回头,宁凝泪如泉涌,大声叫道:“你要好好的啊,一定……一定要回来……”陆渐听到这话,嗓子微微一哽,只道:“宁姑娘,我……我……”宁凝却再也忍耐不住,捂着脸背过身去,娇躯颤抖,号啕痛哭。

陆渐胸中大恸,又叫一声:“宁姑娘……”话未出口,谷缜扯他一把,低声道:“大哥,早去早回。”陆渐听了,忍泪含悲,扳起船桨,循那石猴尾巴指处,与谷缜齐心协力,向前驶去。

这一段航程顺利得出奇,不但前方波涛驯服,船底还有一股绝大潜流,推送船只向前行驶。谷缜喜不自胜,拍手笑道:“果然,果然……”回头望去,万归藏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之前的礁石上,手抉舢板,望着这边,似乎拿不定主意。谷缜不禁大乐,笑道:“陆渐,老头子这回可是哑巴吃黄连一有苦说不出。先是破不了思禽祖师的八图秘语,如今又受困于西昆仑的潜龙水阵,哈哈,这么一来,算是彻底输给两位袓师爷啦!”

无形潜流推着小船如飞向前,曲曲折折绕了几个弯儿,前方涌现一块礁石,一尊石猴蹲在礁顶。似卧非卧,尾巴尖儿如蛇头昂起,直指东方。谷缜到了礁石下方,掉船向东,果不其然,前方水势缓和,船下潜力不绝,惊涛巨浪让出一条通道,专供二人经过。

这么一路驶去,石猴接连出现,或蹲或卧,或人立打望,或抱拳撒欢,每只石猴神态各异,有如一个个路标,指引着这条小小舢板在狂涛恶浪间忽东忽西,穿行不定。

经过第六尊石猴雕像之时。水势一缓,浪涛渐小,水色变清,不多时,波平浪静,细密的白浪渐远渐无,只余如镜水面,映出一带岛屿。目卩座岛屿孤独伫立,四周别无依傍,岛上草木丰茂,四面环绕蔚蓝海水,乍一瞧,就如镶嵌在蓝色水晶上的一块碧绿宝石。

涛声浪啸渐渐变弱,四下静悄悄的,除了木桨划水之声,便是岛上传来的百啭鸟啼。回头望去,浊浪冲天,相较此时此地,恍如隔世一般。

越近岛屿,陆渐心跳越疾,那岛屿就如一块巨大的磁石,将他的身心牢牢吸引。陆渐不自觉紧扳数桨,逼近岛岸,未及靠近,便抱着姚晴跳入海中,踏浪飞奔,一道烟赶上沙滩,惊得滩上的鸥鸟扑翅乱飞。

岛屿荒芜了将近两百年,除了飞鸟,再无人兽踪迹,唯见古木参天,静穆宏伟,枝枝丫丫指向苍穹,无言诉说着百年风雨。一条石砌小道蜿蜒东去,杂草丛生,几将石阶隐蔽无迹。

陆渐沿着小道忘我奔突,眼前绿意满目,耳边风声凄凄,身形未到,便有一股无形的潜力,将前路上的横枝乱藤绞得粉碎。碎叶乱舞,到他身前尺许,又被真气弹开。陆渐一颗心系在姚晴身上,对这旷世奇景浑然不觉,不多时,便已登上一座山丘,石路已绝,四顾茫茫。茫然间,忽听叮叮微响,既似塔上风铃,又如檐下铁马。

陆渐循声注目,只见风吹林开,树涛悦耳,横斜树影间露出一角石楼。陆渐喜得欢叫一声,跳将起来,向那石楼赶去。

里许路程转眼即过,石楼通身显露眼前。那楼依林而建,高有两层,横直不过数丈,形制一如中华,萋萋荒草,掩至门前,二楼窗户未闭、面海而开,楼檐挂了一串铁马,铁锈斑斑,饱经岁月侵蚀,仍然迎风叮咛。

陆渐站在这无名石楼前,不知怎的,只觉一股子古朴苍凉扑面而来,不由怔忡片刻,方才推门而入。

楼里甚是简陋,木桌木凳早已朽败,唯独几件石器留存完好,细细辨认,也不过是些石白药杵,石磨石碾,还有一张大大的石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陆渐一无所得,心中失望,快步登上二楼,惊得楼上鸟雀乱飞,敢情历经多年,楼中已成海鸟巢穴,遍地羽毛粪便,臭气熏天。游目四顾,陆渐心头一凉,浑身鲜血凝固,原来左面墙上,一排书架狼藉不堪,书页早被鸟雀撕扯殆尽,仅余满地纸屑。

陆渐呆立时许,放下姚晴,扑到书架之前,发疯似的翻找,然而除了一地碎屑,再无一纸完整书页。纸屑上沾满了灰尘鸟屎,黄不黄,白不白,哪儿辨得出什么字迹。陆渐沉默时许,发出一声撕肝裂肺的号叫,双手紧紧攥住那堆碎纸,指甲入肉,鲜血淋漓。

哀号声声,远远传出;海风阵阵,悠悠而至。檐下铁马相击,发出悦耳鸣声,似在安慰楼中人的痛苦;树上鸟儿婉转,又似诉说岁月的无情。陆渐的脑中一片混乱,脸上冷冰冰的,不知不觉已挂满泪水,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呻吟。

呻吟入耳,陆渐慌忙转身,抱住姚晴,只见她蛾眉颤动,似乎极为痛苦,陆渐忙将“大金刚神力”传了过去。过了好一阵,姚晴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又过片刻,终于睁开。

陆渐悲喜交集,悲的是医书尽毁,救治无望;喜的却是多日以来,姚晴到底苏醒。此时在她眼里,散发着一股异样神采,苍白的双颊不知为何也泛起淡淡的红晕。

两人四目相对,陆渐心头凄惶起来。他隐隐明白,这一次,姚晴当是回光返照,就如落日西沉的绚烂,在最短的时间里,残余的活力就会一次耗尽。陆渐眼角发酸,胸中悲恸之意铺天盖地而来,可又怕惹姚晴伤心,不敢痛哭,强笑一笑,柔声道:“阿晴,我们……我们到地方啦,这里……这里就是西昆仓的故居。”

姚晴望着他,似笑非笑,忽地叹了口气,轻轻道:“陆渐啊……你从来骗不了人的,你的脸在笑,眼里却在哭呢……”陆渐忙抹一下眼,说道:“我哪儿哭了,眼泪也没有一滴……”姚晴笑道:“傻子,别闲话,我……我累得很,说一句就少一句……”陆渐黯然点头,眼角却是一酸,慌忙转过头,向着窗外长长吸了口气,姚晴见他似哭似笑的样子,心中一阵难过,欲要举手抚他面颊,身子却空空的全无力气,只得叹道:“傻子,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陆渐凄楚道:“阿晴,你为何要提这个死字呢?你死了,叫我怎么办?”姚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我尽]‘力!‘,这些日子,活得好苦。你记得那天在水井边,臭狐狸对我说的悄悄话么?因为那句话,我才能活到今天。”

陆渐心中茫然,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姚晴喘了一口气,慢慢说道:“他说,我这样一个丑样子,要是死了,在你心里,永远只会记得我的这个样子……”陆渐大怒道:“他胡说八道,我这就找他去……”说罢便要挣起,姚晴急道:“别……”一急之下,又是喘不过气,陆渐急忙俯身给她渡入内力,姚晴缓过一口气来,叹道,“陆渐,你别怪他,其实啊,他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你就不如他,不懂我们女孩儿的心思……”陆渐苦笑道:“什么心思?“姚晴盯着他,微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丑啊美的,我本是不在乎的,要不然,怎会扮成丑奴儿呢?可后来就不成了,‘女为悦己者容’,我有了心爱的人,就总想让他看到我最好看的模样,你……你还记得柳莺莺祖师的故事么……”陆渐点头道:“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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