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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山海经系列之二/新修出书版)(294)

两名胡人越众而出,怀抱木炭,堆在地上,燃起一堆篝火。红蓝火焰腾起,一股淡淡幽香弥漫开来,令人心爽神逸、思虑一空。原来,那木炭是沉香木所制,一经燃烧,便有香气。众人只觉奇怪,比试锦缎,为何燃火?正想着,金发美人绢姑娘走出行列,手捧一面金匣,金匣映衬火光,与她的金发一般绚烂。

展开金匣,绢姑娘捧出一匹雪白锦缎,与素姑娘各牵一头,徐徐展开,足有十丈长,五尺宽,通体素白如雪,若有淡淡流光浮动。

人群中响起一片嗡嗡声,众人均不料艾伊丝大言炎炎,却只捧出一匹寻常的白绢,心中大为不解,只有谷缜凝视白绢,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兰幽手持一只水晶碗,将碗中的黄油泼向白绢,跟着略微躬身,将白绢送入篝火,一分一分地经过火焰。油脂入火,燃烧起来,不料白绢经此焚烧,不仅分毫伤损,而且越发光白。众商人吃惊不已,有人叫道:“是‘火浣布’!”另有人摇头道:“‘火浣布’我见过,这是缎子,哪儿是布?”

陆渐见那白绢入火不燃,大为惊奇,听到议论,忍不住问道:“谷缜,什么叫‘火浣布’?”谷缜注视白绢,神思不属:“那是岩石中抽出的一种细线,纺织成布,入火不燃,别名又叫‘石棉’。过去有人将石棉布做成袍子,故意弄脏,丢入火里,袍上的秽物尽被烧掉,袍子却是鲜亮如初,仿佛洗过一般。别的布料都是水洗,这布却是火洗,故而又叫‘火浣布‘。”陆渐道:“这白绢是‘火浣布’吗?”谷缜摇头道:“不是。”陆渐道:“那是什么?”

谷缜冷冷道:“这东西的来历我大约猜到,只没料到那婆娘神通广大,真能把它找到。”

白绢上油脂烧尽,从篝火中取出’鲜亮如新,犹胜燃烧之前。二女手持白绢,浸入江水,白绢新被火烧,虽不曾坏,却很炽热,新一入水,冒出淡淡白气。

待到白气散尽,二女提起白绢,冉冉送到评判面前。三老神色郑重,抚摸白绢,不料双手与白绢一碰,无不流露讶色。原来,白绢在水中浸泡良久,入手凉而不沁,十分干爽舒服。寡妇清忍不住说道:“这匹白绢入火不燃,遇水不濡,难道真是那件东西……”

吕不韦皱眉道:“这东西传说多年,难道真有其事?”计然先生冷不丁开口:“错不了!这匹白绢不灼不濡,上有寒冰错断之纹,正是冰蚕丝织成的‘玄冰纨‘。”

吕不韦吃惊道:“冰蚕深藏雪山无人之境,与冰雪同色,以雪莲为食,十年方能长成,得一条难如登天。抑且此物一生之中,所吐蚕丝不足一钱,这幅白绢重达数斤,那要多少冰蚕才能织成?”计然先生冷冷道:“若非如此,哪儿能显出‘玄冰纨’的宝贵呢?”

寡妇清叹道:“无怪这缎子全是素白。冰蚕丝水火不侵,天下任何染料也无法附着,故而只能用其本色。唉,这人世间最妙的色彩莫过于本色,‘玄冰纨’以本色为色,冰清玉洁,正合大道。”吕不韦道:“不止如此,这锻子做成衣衫,冬暖夏凉,任是何等酷暑严寒,一件单衣便能足够。”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去,大声说道:“‘天孙锦’固是稀世奇珍,但终是凡间之物。‘玄冰纨’为千万冰蚕精魂所化,实乃天生神物,略胜一筹。”说罢举起左手,计然先生也举左手,寡妇清看丫谷缜一眼,叹一口气,也将左手举起。吕不韦道:“三比零,锦绣局,西财神胜。”中土商人一片哗然,艾伊丝咯咯笑道:“不韦前辈,‘玄冰纨’的妙处你还少说了一样!”吕不韦道:“什么妙处?“艾伊丝道:“这缎子不仅风寒暑热不入,对陈年寒疾更有奇效,前辈向来腿有寒疾,行走不便,这幅‘玄冰纨’就送给你好啦!”

吕不韦一愣,正要回绝,艾伊丝又道:“我这么做可不是行贿,只是为您身子着想,前辈若不愿收,小女子借你也好,只要当作矜被盖上两月,寒疾自然疫愈。至于后面的比赛,前辈大可秉公执法,哼,这一次,我必要堂堂正正胜过这姓谷的小狗。”

吕不韦早年也是一位巨商,平生大起大落,已将富贵看得十分淡薄,唯独左腿的寒疾经年不愈,毎到冬天,酸痛入骨。他自想这“玄冰纨”倘若真如艾伊丝所说,岂非大妙。想到这里,虽没有持法偏颇之念,也对艾伊丝生出了莫大的好感。

中土商人沮丧透顶,中华丝绸之国,却在丝绸之上大败亏输,不但叫人意外,更是丢尽脸面。如今斗宝五局输了两局,后面三局,西财神任赢一局均可获胜,谷缜再输一局,不止财神指环拱手相让,中土无数财富也将从此落入异族之手。一时间,商人抑中鸦雀无声,百十道目光尽皆凝注在谷缜脸上。

谷缜一皱眉头,忽又笑容洋溢,拱手道:“艾伊丝,第三局比什么?”艾伊丝冷笑一声,说道:“还用问么?自然是斗名香了。”

众商人应声变色。西域香料,自古胜过中土,当年南海斗宝,谷缜三胜一负,就负在“妙香局”上。艾伊丝提出斗名香,分明是要穷追猛打,不给谷缜任何机会。众人情急下鼓噪起来:“不成,哪儿有你说比什么就比什么?”“番婆子,你懂不懂中土的规矩?客随主便,主人说比什么,就比什么……”

艾伊丝冷笑一声,说道:“谷缜,你手下都是这些货色?”谷缜笑了笑,将手一举,场上登时寂然。谷缜笑道:“不就是斗名香吗?谷某奉陪就是!”众商人见他气态从容,心中均是一定。艾伊丝却很惊疑:“谷小狗穷途末路,还有什么伎俩?”沉思一下,忽地扬声道:“兰幽,献香!”

兰幽漫步走出,这时间,早有两名胡奴从船舱中抬出一个雕刻精美的紫檀木架,架上搁满了数百支水晶宝瓶,小者不过数寸,大者高有尺许,肚大颈细,瓶口有塞,瓶中的膏液颜色各异,红黃蓝绿,浓淡不一。

檀木架抬到兰幽身前,她检视一番,面对评判说道:“往日斗香,都是成香,今日斗香,兰幽却想换个法子,当着诸位评判之面,即时合香,当场奉上。”

三老均露讶色,吕不韦说道:“这法子未免行险,合香之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若有一丝不慎,岂不坏了香气?“艾伊丝笑道:“不韦公多虑了,不如此,怎见得我这位属下的高明?”吕不韦笑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竟是香道高手,失敬,失敬。”

兰幽笑道:“不韦公谬赞了,香道深广,兰幽不过略知皮毛。”她言语谦退,神色娇媚,令人一瞧就生怜爱。

兰幽捧来一只水晶圆盏,从架上轮流取出水晶瓶,将瓶中的膏液渐次注入盏内,或多或少,多则半升,少不过半滴,一面注入,一面摇匀。她出手熟极而流,不待盏中香气散开,便已灌注完毕,场上虽有精于香道的商人,也不能分辨出她用了何种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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