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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山海经系列之二/新修出书版)(147)

姚晴又说:“你道这个‘天劫什么法’能打遍天下,真是不自量力。”谷缜笑道:“陆渐自不能打遍天下,一个好汉三个帮,若无大美人相助,凭我二人,断乎不能成事。”

姚晴听了十分受用,嘴里却冷冷说道:“少拍马屁,我就算去了,也是为了陆渐。哼,跟你臭狐狸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谷缜笑道:“那个自然。”

陆渐听得感动,望着姚晴,不觉双眼泛红,姚晴猜到他心中所想,暗暗叹了口气,牵他衣袖到了屋后,低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哭?你看臭狐狸,脸皮比地皮还厚,何时服软过?”

陆渐忍泪说道:“阿晴,为了我,累你冒险,我……我心里难过……”姚晴胸中滚热,情难自禁,牵着陆渐的手坐在一处断垣上,将头凭在他肩上,笑道:“只要你心里想着我,再险再累,我也不怕……”这话冲口而出,跟着又觉害羞,心道:“傻丫头,你怎的变得心软啦?尽做些小女人的勾当,说些不趣不她的话……”

她心中自责,却怎也鼓不起勇气,将脸从陆渐肩上移开,唯有昏昏默默,一声不吭,心里只盼这段光阴去得越慢越好。

陆渐握着白嫩小手,隔着肩衣,感觉那张脸儿滑如凝脂,心中不觉热流汹涌,跌宕生情。即便如此,也不敢去看姚晴,只觉此情此境,就当如此静坐,倘若偷看一眼,也亵渎了这难得的默契。

相依相偎,不觉光阴之逝,忽听远处一声悠长口哨,谷缜哼哼唧唧,唱起了曲子:“我把你半舞的肩儿凭,她把个百媚脸儿擎。正是金阙西厢叩玉扃,悄悄回廊静。靠着这招彩凤、舞青鸾、金井梧桐树影,虽无人窃听,也索悄声儿海誓山盟……”

陆渐未知所云,姚晴出身豪室,自幼听多了戏曲,心知这曲子出自《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唱的是李隆基和杨玉环交颈依偎,海誓山盟,心知必是谷缜偷看了这边的情形,故意唱来调侃,一时又羞又气,离了陆渐,顿足起身。陆渐不明所以,也跟着茫然站起。二人转回庭院,见谷缜抱着双手,背靠大树,笑眯眯望着二人说:“抱歉,并非小弟有意打搅,只怕二位光阴苦短,一坐一天,可有些不妙。”

陆渐这才明白谷缜唱曲的旨意,羞得面红心跳,几乎儿觅地而入。姚晴也是霞染双颊,瞪着谷缜,两眼出火。

第二十二章 黄雀在后

用罢早饭,三人启程上路,小男孩万分不舍,扯着谷缜的衣袖眼泪汪汪。谷缜摸摸他头,塞给他一块大银子,小孩不识,怪问:“这个亮闪闪的是糖么?”谷缜笑道:“不是糖,给你爹娘,将来供你读书用。”房东夫妇欢天喜地,推脱两句,也就笑纳了。

三人打马直奔徽州。姚晴马快,陆、谷二人马慢,她故意跑出老远,掉过头来,冲着二人跃马示威,惹得谷缜心中作恼:“直娘贼,早知这样,还不如找两只山西毛驴儿骑着痛快。”

这不快转头即逝,不多时,谷缜意兴大发,笑谈风物。他胸中神奇诡博,各方地理风俗、传说土产,莫不信口道来,引人入胜。不止陆渐听得津津有味,姚晴也忘了炫耀马力,在一旁听得入神,只觉许多事儿,竟是从没听说过的。

行了两日,沿新安江向西,次早来到徽州地界,眼见峰恋连绵,叠青泻翠,倒影江中,将一川烟水染成溶溶碧色。

谷缜触景生情,挥鞭笑指:“这徽州当得起‘物宝天华’四字。西北是黄山,七十二峰巧夺天下之美;这条新安江是黄山百泉所聚,明澈如练,清寒侵肌。有道是‘徂徕无老松,易水无良工’,这黄山松,新安水,又变化出天下第一的徽墨,‘黄金易得,徽墨难求’,自古都是大大有名。近代方家的‘铜雀瓦’、程家的‘青玉案’,均是不让古人的好墨。还有这水染的丝缎也极好,至于三潭的枇杷,黃山的木耳,那都是难得的珍品……”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见路边有几个卖果子的小贩,不觉笑道:“是了,我忘了这个。”翻身下马,买来一捧干果,笑道,“这榧子是此间土产,来来来,咱们分而食之。”

姚晴以前吃过,并不稀罕,陆渐却觉新鲜,见那榧子模样平常,剥开一尝,却是滋味甘美。谷缜说道:“这榧子有诗说得好,‘味甘宣郡蜂雏蜜,韵胜雍城骆乳酥,一点生春流齿颊,十年飞梦绕江湖。’我就爱最末一句,‘十年飞梦绕江湖’,若能在江湖上自由自在遨游十年,那又是何等快活!”说罢纵声大笑,豪情意气流露眉梢。

目下徽州在望,进一步危机四伏,谷缜却谈笑风生,若无其事,这份潇洒气度,饶是姚晴也觉心折,微笑说道:“臭狐狸,徽州还有一样出产,你却忘了说!”

谷缜道:“什么出产?”姚晴道:“汪直算不算徽州的出产?”谷缜笑道:“那个也算!但这徽州不止出了汪直,还出了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你道是谁?”姚晴奇道:“是谁?”谷缜道:“便是督宪江南的胡宗宪胡大人了。”

陆、姚二人均是讶异,谷缜抚掌叹道:“这一州之中,竟出了两个势如水火的大人物,也算是千古少有了。”

说笑间入了城门,谷缜引着二人,在城中转了几转,来到一处大宅。宅门上书“墨仙坊”,门首一方石碑,镌有隶书二行:“一技之精,上掩千古。”

谷缜笑道:“这老程,自拍马屁的功夫越发高明了。”才说罢,便听远处有人应道:“这小谷,话很不通。老夫是人非马,哪来马屁?既无马屁,又何来自拍之理?”

三人应声望去,一个宽袍峨冠的老者背着一匣书,骑着毛驴逍遥而来。谷缜将手一摊,笑道:“老程,你好。”老者翻身下驴,一把抱住谷缜,喜逐颜开:“小谷,好几年不见,你躲哪儿去了?是不是有了娘儿们,便忘了老友了?”

“哪里话?”谷缜笑道,“娘儿们没有,却遇上几只臭虫,叮得我满头是包。不得已,来你宅上避避风头,顺道借几锭墨使。”老程笑容一敛,正色道:“避风头可以,这墨锭么,只卖不借。”

谷缜哈哈笑道:“这老程,三年不见,还是这样抠门。”老程道:“跟你谷少爷打交道,若不抠门一些,岂不喝西北风去了?”两人相视大笑,携手入门,早有仆童出来牵马引路。入堂就坐,谷缜为双方引荐,说到老程时笑道:“这位程老哥大号公泽,自承袓业,制墨为生,先前我说的名墨‘青玉案’,就是他家的招牌,还真是当得起‘一技之精,上掩千古’的赞语。”

程公泽与谷缜说笑不禁,对陆、姚二人却很端方,闻言赶忙谦让两句。谷缜又道:“这世间我对头不少,朋友也有几个,老程就是其中之一。”程公泽闻言,眉间大有喜色。

这时下方奉上茶来,谷缜啜了小半口,一转眼,忽见程公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神色颇为紧张,不觉笑道:“这茶入口恬淡,余味清奇,大有孤绝凛冽之气,莫不是黄山绝壁上采来的野茶?“程公泽喜上眉梢,啧啧道:“鬼灵精,就你品得出来,就你品得出来……”谷缜笑道:“你这老程,还有什么宝贝,不要呑呑吐吐,一股脑儿地献出来吧!”程公泽笑呵呵地转回后堂,拿来几件玉玩字画,且有一个制作精巧的檀木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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