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收拾得干净整齐,一应乡野饭菜也十分合口味。
梳洗过后躺在又一个陌生的床上,燕迟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比起深宅大院的侯府,她更喜欢这个乡下的庄子。
如果从此以后能这么躺平当一条咸鱼,那该多好。
一夜无梦,斗转星移。
她是被寺庙的晨钟叫起的,着实发了好一会呆才清醒自己身在何处。她趿鞋下地,一把推开木制的窗棂。
入目所及是无尽的田野,远山苍翠近草如茵,寺庙的屋顶隐在山林之中。她深吸一口气,新鲜的晨雾伴随着凉意齐齐充满她的胸臆,这样的凉不仅没有冷了她的心,反倒让她闻到熟悉的气息。
这是自由的味道。
晚霁见她开窗,赶紧过来关上。
一边埋怨一边心疼,她也不恼,任由对方叨唠。自从出府以来,这丫头就一直忧心忡忡,怕她回不去侯府,怕她以后要老死在庄子上。
不多会儿,刘娘子端了早饭进来。
清粥小菜,还有一盘小巧的野菜包子。
菜色简单,但味道极佳。
临行之间王氏和她交待过,说是庄子上的这位刘娘子尽可以用。对于那位继母的一应作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领情。
第一次上山,是刘娘子领的路。
枳山寺香火尚可,不算鼎盛也不算衰败。几乎不用她向寺中的和尚们打听,便有人上前来招呼,说是有位施主等候她多时,请她随同前去。
过了大雄宝殿舍利塔,再是莲塘和放生池。木桥蜿蜒九折,不过五观堂,而是斜直往上来到一处小院。
小院如民宅,似隐在寺中的世外之地。
守在门口的侍卫燕迟认识,正是宁凤举身边的心腹。
直到此时晚霁才露出震惊的神色,她就说怪不得大姑娘自出府之后一点也不伤心,原来一切都是王爷的安排。
她被留在外面,进去的只有燕迟一人。
推开门,一室的檀香。
白衣乌发的男子坐于蒲团之上,案几上放着一本佛经。
垂眸如慈悲,静默如佛子。
在她迈进门槛之时,男子倏地睁开眼。
一眸的清光,刹那间陋室生辉。
燕迟上前行礼。
“王爷,臣女来孝敬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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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香竹风炉,紫砂名器,配着木制的民居别有一番雅致意境。一方精美的镂刻紫金熏炉内,袅袅檀香抚慰人心。
约摸是半刻钟后,她终于听到对方矜贵而又冷淡地“嗯”了一声。只这一声,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王氏说出自己有一处近寺庙的庄子时,她就想通了所有,包括那些名贵扎眼的补品。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眼前的男人。
与虎谋皮,或为鱼肉或为奴役,她显然是后者。虽不知真正原因是什么,但她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旁边小炉上搁置着一把刻有佛字的铜壶,铜壶里的水已沸。小桌上茶具茶罐等物一应俱全。看这架式不用说,她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先从小炉上取水,然后润杯置茶泡茶,最后将试过温度后茶水呈上。
“王爷,请用茶。”
“搁着吧。”
声音极淡,透着高高在上的疏离。
一室安静,再无吩咐。
燕迟站了一会儿,渐渐有些吃不消。
这具身体比之普通人更加娇弱,昨日赶路颠了一天,舟车劳顿好似骨头散架,休息一晚也未见恢复。早起又上山进寺,一路走来她是腰酸腿软香汗淋淋,恨不得找个地方好好躺着歇着。
她思及晚霁平日里的行事,轻手轻脚地退到一边,没听到冥想中的男人制止,又大着胆子慢慢坐在小凳上,顿时骨软筋松说不出来的懒散。
宁凤举虽未睁眼,五感却是大开。从那女子的动作来看,她倒是自在。又娇又懒,也不知永昌侯府是如何养的姑娘。
他缓缓抬眸,淡淡睨了过来。
燕迟原本松懒的身体立马坐直,险些“呼”地站起来。尔后没听到他的训斥,而是见他准备端杯子喝茶,紧绷的神经又慢慢复位。
喝完茶,他开始看佛经。
檀香幽幽,室内只余翻书声。
燕迟大胆子偷瞄,从上至下。
长风荡尽贼狼寇,狂浪拢起千堆雪。一入沙场化蛟龙,横扫万敌平四海。此诗不知是何人所作,赞的就是眼前之人。
这位王爷外在条件极佳,长身玉立宽肩窄腰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五官也生得极好,古雕玉刻剑眉凤目是难得的好相貌。
说来也怪,这般容貌出众的男人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长得好,而是气场太强。哪怕是他如今一身的素服,又坐于那蒲团之上,却无法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燕迟开始感到无聊,不由自主掩着袖子打了一个哈欠。
“叩叩。”
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瞬间让她清醒,她以为宁凤举是要添茶水,正当她准备倒茶时,对方却将佛经递到她面前。
“读。”
原来是让她读佛经。
这是一本《般若心经》,纸张泛黄墨香已淡,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有些年头,应该是寺庙里的藏本。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
弱弱娇娇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听在耳中尽是磨人的勾缠,如情人在娓娓诉说着绵言软语。似刚出雏的新莺稚嫩婉转,又似风吹檐铃悦耳清脆。
宁凤举闭目听着,眉头渐紧。
这哪里是读佛经让人六根清静,分明是细雨霖霖丝丝入心搅乱一湖的微波细浪,欲激起潜藏在湖底深处的魔。
“别念了!”
声音戛然而止。
燕迟方才还在骄傲于自己念得不错,流利又丝滑,一点也没有磕巴。咬字也很清楚,称得上是字正腔圆,为何突然不让念?
她疑惑看去,见对方脸色不太好,不由心下一紧。佛经是晦涩的也是深奥的,应该是她念经的语气太过轻快,少了几分对佛法的尊重。
这是她的错。
既然不让念,那她就不念。
“退下吧。”
她听命行礼,然后退到屋外。
室内室外两重天,一到外面只感觉天也蓝了空气也新鲜了,仿佛和里面压抑的气氛恍若两个世间。
晚霁见她出来,赶紧跑来过上下一通打量。主仆二人相处有些日子,多少培养出一些默契。她不主动说,晚霁也能憋着不开口问。俩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那么一交流该明白的都已明白。
看日头,巳时已过。
安从一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燕姑娘,灶房在那边,请随我来。”
灶房?
难道真的让她做饭!
燕迟不是不想做,而是真的不会做。原主身为侯府嫡女肯定是没有下过厨的,她自己则是一个厨房杀手。
晚霁小声道:“奴婢可以帮大姑娘。”
“不行,王爷吩咐过,必须大姑娘一人完成。”安从一断然拒绝,这是王爷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