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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90)

解挽风皱眉道:“若是被他知,知道我出来逛街,只怕要糟,糟糕。”解挽舟无所谓地一晒:“怕什么,祝寒彻是魔教第一高手,怎么会和这丫头片子一般见识?”解挽风长叹一声没说话,祝寒彻今早就已经“一般见识”了。被他从床上踢到地上,你当是很舒服吗?

兄弟二人本想出来选一选寿礼,没想到倒陪着柳克蓉逛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回到府中,解挽舟打着呵欠,觉得比练了一天的功夫还累,刚推开房门,便见阿右正站在房中等候。阿右易容术当真颇为精到,和楚绍云容貌身量,甚至举止言行,一分不差,欺瞒旁人绰绰有余。若是不动不言,只怕蒋雁落和颜瑾在此,也得过一阵子才能分辨。但解挽舟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这实为冒充,绝非楚绍云本人。

阿右道:“师叔,师父方才来过了,约你今夜在湖边相会,不见不散。”解挽舟一颗心咚地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身疲累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兴奋地道:“那还等什么?快去快去。”拉住阿右向外走,心底越发埋怨那个碍事的柳克蓉,若非她从中耽搁,自己早就见到大师兄了。

这话倒是不假,楚绍云白天混入解府,本想去找解挽舟,谁知扑了个空,只好先去找阿右。阿右收了师父四颗“天赐守阳丸”,分别已久,好不容易再次相遇,心中颇为激动。哪知楚绍云张口闭口全是解挽舟,事无巨细一一问得明白。他一向沉默寡言,教导阿右之时,讲解武学或许可以,其余闲谈,多一个字也欠奉。阿右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一边心底暗自嫉妒恼恨。可他在楚绍云面前还不敢捣鬼,只好老老实实等在解挽舟房中传口讯。

两人快步离了解家庄,家中人只道他们师兄弟要去寒山寺,谁也没多心。

出了城门向东将近十余里,远远望见绿柳婆娑桃李如烟,一个小小湖泊水光闪动。阿右停下脚步,寻了个偏僻地方隐藏起来。解挽舟哪里还顾得了旁人,几个纵跃奔到湖岸,见斑驳的树影之中,一艘小船在湖面游闲飘荡,船上一个青衣男子,负手而立,不是念兹在兹的楚绍云却又是谁?

解挽舟高声叫道:“大师兄。”足尖点地,腾身而起,稳稳落到船中。楚绍云微笑道:“轻功又进益了。”解挽舟望着他的笑颜,忍不住心神激荡,低低又唤一声:“大师兄。”声音竟然微微发颤。他一直以为,不过短短五年时间,转瞬及至。待到分开之后,方才发觉那种孤独难耐的空虚寂寞,每过一天,都是一种折磨。

他轻轻靠在楚绍云胸前,听着对方平稳舒缓的心跳声,渐渐平静下来,抬头道:“大师兄,你当上天下第一杀手了么?”楚绍云摸摸他的长发,道:“哪有这么容易。”顿了顿,又道,“我要去塞北杀一个大魔头,这一次走得远些,所以过来和你辞行。”

解挽舟一颗心提了起来,连声问道:“塞北的大魔头,是谁?丁常在么?王无海么?”他一连猜了几个,楚绍云都是摇头,见他追问不休,便道:“是翟迪。”解挽舟一惊,道:“啊,原来是他。”翟迪在江湖上恶名昭著,乃是塞北有名的悍匪头子,据说武功深不可测,人所难敌。只听得楚绍云淡淡地道:“我杀了翟迪,在北边的名号算是闯下来了。”他一向沉默寡言,无论多高的敌手,多艰难的任务,不过一句话而已。

解挽舟猛一抬头,道:“大师兄,我和你一起去。”楚绍云摇摇头:“咱们早就定好,不能轻易反悔。”解挽舟知道他是不愿让自己为难,轻轻叹口气,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再出声。小船慢悠悠地向湖心飘荡,星光满天,明月清辉。

楚绍云见解挽舟微露落寞之色,将他拥在怀中,慢慢地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过两个月我就会回来,只怕像今天这样,去找你反而扑个空。”解挽舟噗嗤一笑,道:“你神出鬼没,谁能料到你的行踪?我在家里守着,哪里也不去。”

楚绍云摇摇头,道:“那也不必。不如就定在两个月之后的初十,就这个时辰,你在这里等我,不见不散。”解挽舟点头道:“好。”望着楚绍云轮廓分明的脸,涌上一股柔情,忽然开口道:“大师兄,你抱我吧。”

楚绍云一怔,看见解挽舟本是明净俊朗的眉眼,染上一抹粉红,有些紧张又有些羞涩,但双目晶亮,直视着自己,毫不退缩,心头登时变得柔软,轻轻喟叹一声,低头吻上他的唇。

阿右隐藏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溶溶月色之中,那两个模糊的身影,渐渐贴近,再分不清彼此。他咬紧牙关,狠狠地握住拳头。

解挽舟直到寅时才回到房中,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想起方才那番缠绵缱绻,温柔旖旎,禁不住身上微微发热,索性起来,喝了几杯凉茶,这才清凉许多。从柜中拿出一个包裹,将里面的青色长衫打开,那是楚绍云在金沙岛的穿着。他躺回床上,细细摩挲粗糙的青布纹理,有些甜蜜,又有些酸楚,将青布衣衫抱在怀中,这才朦胧睡去。

这天晚上,解挽风等了半宿也没有等到祝寒彻,只好独卧孤衾。那人虽脱离魔教,但其实暗中势力极为强大,定是在昨日探听到自己陪柳克蓉在苏州城中闲逛,说不定心中大为恼怒。祝寒彻性子冷,语多刻薄,可在解挽风面前却一向言听计从,极少乱发脾气。可正因为如此,一旦想到他不知在什么地方独自生闷气,解挽风就极是不安。满腹思虑睡了一夜,早上起来眼底发暗,无精打采。却听小厮过来禀报:“二少爷,夫人叫你过去呢。”解挽风一想到柳氏母女就脑袋疼,可母亲召唤又不能不理,只好硬着头皮过迎客厅来。

他对柳克蓉避若蛇蝎,柳克蓉却也没看上他。晚上回到解府中,就和母亲诉苦,说解挽风呆呆木木,口齿不灵,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倒是那个解挽舟,模样俊俏言语活泼,尚还有趣。丁敏笑道:“傻丫头,你懂什么。解真死得早,解挽风就是解家长子,是要堂堂正正继承解家的。你一过门就是解家少奶奶,日后偌大产业,还有解家‘梦回剑法’,还不都是你的?丈夫老实又怎么样?老实才能乖乖听你的话,都得听凭你做主。你看看解夫人,虽说是个续弦,听说以前不过是个渔家女,半点武功都不会,可江湖人见到她,谁不恭恭敬敬称一声‘解夫人’,给几分薄面?是不是,当家的?”最后这句却是转头问柳适义。柳大掌门连连点头,极诚恳地道:“正是,正是。”

丁敏拍着女儿的手,柔声道:“好孩子,娘还能害你不成?”柳克蓉虽颇为勉强,也只好点头。

是以在迎客厅中,当解氏笑着提出要在两个月后让两个孩子成亲,喜上加喜时,丁敏半点没犹豫,立时拊掌道:“哎呀呀,这样好这样好。如此一来就是双喜临门,这个彩头真真不错。快些过门,生个大胖小子,让解掌门抱抱孙子,岂不大妙?”边说边咯咯地笑。柳克蓉脸上一热,娇嗔道:“娘——,你胡说些什么。”一时厅中人人喜上眉梢,连柳适义那张苦瓜脸,都挤出三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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