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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84)

楚绍云沉默一阵,状似无意随口问道:“我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就不会和我在一起了?”解挽舟睁大眼睛,正色道:“那是当然。正所谓正邪不两立,黑白不混淆。楚大哥,你没见过魔教那些人的行径,自然不知他们有多可恶,就像江雪涯一样,依仗自己武功高强就可为非作歹,视人命如草芥,这等匪类,人人得而诛之。”噗嗤笑道,“不过嘛,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去投靠魔教,你性子淡漠平和,怎么会和那些奸诈之徒混在一起?更何况,你得陪我回家去。”

楚绍云看着他晶亮的双眸,慢慢点点头,道:“不错,我得陪你回家去。”

解挽舟仰身躺在床上,长舒口气,道:“算啦算啦,哥哥的事我可管不了,让娘去操心好了。这里离苏州近得很,不过数日即到,咱们是先去狮子林,还是先去寒山寺?”忽然觉得困意上涌,打了个呵欠,摆摆手:“我先睡了,明日还得早起。”

楚绍云没有出声,昏黄的烛光摇曳,映得室内朦朦胧胧。过了半盏茶的时候,房门轻声而开,一个店小二悄悄走入,却不说话,只静静地站在门边。楚绍云默然坐了半晌,道:“这次是谁?”

那店小二从怀中摸出一张写签文的黄纸,打开摊在桌上,道:“崆峒派长老莫起升,如今恰在离此不远的金山。”声音虽低,却甚清亮,竟是阿右。

楚绍云收了这个“弟子”,没什么功夫教他武功,只把一些内功心法和数本秘籍默录了给他,叮嘱他记住之后便即销毁。楚绍云和阿右相处日子虽短,但一眼便看出这孩子极为自私阴险,自己学罢就断不会将秘籍完整保存,以免被他人无意中偷学到,所以倒不怕他背后捣鬼,私留秘籍。晚上在解挽舟入睡之后,没有任务之时也指点他几招。

阿右跟着楚绍云学了这段日子,方知道做个杀手可不是只要武功高强这么简单,使毒制毒、易容暗器,甚至五行八卦,每个都要有所涉猎。要知道杀手的最终目的,只是要完成任务杀人而已,而不是和他人比试武功,自然要用最有效的法子,无所不用其极。只不过楚绍云武功既高,又不喜欢多费力气,只要出招,剑下断无活口。阿右心思九转,不太喜欢练武,倒喜欢那些古古怪怪的玩意。尤其易容一道,居然上手极快颇有天赋,短短十数日已然掌握几个重要诀窍,经常化装成乞丐、路人、小厮、车夫,跟随楚、解二人。但他刻意保持距离,举止极为小心,只装成那些身份卑下之人,又有楚绍云在一旁遮掩,解挽舟居然半点未觉。

阿右短短月余,功力突飞猛进,心中喜不自胜,对楚绍云万分感激。他当然知道楚绍云肯收他做弟子,只怕也没安什么好心,但他对楚绍云是死心塌地地崇敬,只要自己小心服侍,忠贞不二,绝不背叛,师父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弟子,天长日久自然会心念转变。

哪知楚绍云根本不予理会,眼里只有解挽舟一人。这段日子,阿右亲眼见到一向淡而远之沉默寡言的师父,在那个“师叔”面前,时而纵容宠溺、时而微笑赞许、时而温言劝慰。这才知道,师父也可以温柔体贴心细如发,只不过不是对自己而已。阿右每次看到解挽舟对此坦然受之,丝毫不知感激,就有一种莫名的嫉恨。

楚绍云端来温水,浸湿了巾帕,将解挽舟手脸轻轻擦拭干净,又帮他盖好被子,见他睡得香甜,微微叹口气,这才道:“走吧。”起身提剑。

师父眼中隐藏的那点为难和无奈,阿右一一看在眼里,他借着低头的瞬间,狠狠暼了一眼甜梦正酣的解挽舟。一抬头,却对正对上楚绍云的洞悉的目光,那目光冷得像冰,阿右仿佛被电击了,浑身一颤,再不敢多做耽搁,上前低头开门。

就在楚绍云和阿右掠到屋顶的一瞬间,祝寒彻双目霍然睁开,闪过一道精光。压在他身上的解挽风毫无察觉,兀自不住吸吮舔舐,双手在光滑细腻的肌肤上游移。突然重重一顶,祝寒彻“啊”地轻轻一声呻吟,,眸光登时变得迷离,又沉溺到无边的与海中去。

翌日清晨,解挽风迷迷糊糊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睁眼就见祝寒彻已坐在桌边吃茶。两个童子见他醒了,忙上前服侍。解挽风边净面边含含糊糊地道:“你,你怎么这么早起?”祝寒彻拈起桌上薄薄一张纸片,道:“和你弟弟有关。”

解挽风一听,立时上了心,匆忙用布巾揩了脸,接过纸片细读。竟是杀手血印再现江湖的消息。自上个月初十起,杀手血印已连杀一十二人,除第一个为朝廷命官,其余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解挽风越看越惊,想了想道:“上个月初十,正是弟弟回中原之后。”

祝寒彻慢悠悠抿了口茶,道:“恐怕不仅如此,从扬州起,恰恰在你弟弟离开当地之后被人发现附近有人死去,只是巧合而已么?”

解挽风沉吟一阵,一跺脚,道:“不,不行,我得,得去问一问,让弟弟早,早做防范。”抬腿出去。

祝寒彻垂下眼睛,又轻啜一口,薄唇微微上挑,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你说我是邪门歪道魔教中人,不配和你哥哥在一起。那好,我倒要看看,你知道你的楚大哥就是新任杀手血印之后,又会如何?

解挽风匆匆走到弟弟房中,解挽舟早已起身,见哥哥神色仓皇,忙问道:“哥,怎么了?”解挽风递过那张纸片,道:“你,你快看看。杀,杀手血印重现江湖。”

解挽舟听到“杀手血印”四个字,心中一阵疾跳,读过纸片之后,脸色登时变得苍白,脑中嗡嗡作响,好半晌回过神来,转头见楚绍云坐在一旁面无表情。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有些话不好在哥哥面前开口,便道:“哥,你先出去好不好?我和大师兄有事相谈。”解挽风担忧地道:“我就在房中,有事过来叫我一声。”解挽舟心下稍宽,点头道:“行。”

待解挽风走出去,解挽舟关严房门,抢到楚绍云身前,急切地道:“大师兄,怎么会这样?蒋师兄宅心仁厚,决不会做这等事,颜瑾功力不够,更不可能。你说,会不会当初从洞中活着出来的,并不只咱们四人?难道是霍师兄?是金过庭?是严察?”他在金沙岛那两年多,如同噩梦一般,偶尔午夜梦回,醒来都是一身冷汗。本想从此以后再无瓜葛,慢慢淡忘,没想到时隔两个多月,又听到杀手血印的讯息,种种念头纷乱如麻,不由语无伦次。猛地想起一事,唇上顿时失了血色,颤声道:“大师兄,江雪涯,江雪涯是不是……没死?”

楚绍云从杀死赵大人的那一刻,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每次杀人,不惜连夜折返百余里,就是希望解挽舟知道真相越晚越好,但他毕竟初次来到中原,没有想到江湖上讯息流传得这样快,更没有想到会有个魔教前教主祝寒彻从中作梗。他听着解挽舟猜测蒋雁落、颜瑾、霍海生、金过庭,甚至江雪涯,就是没有提到自己,暗自叹口气,缓缓地道:“杀手血印,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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