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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44)

解挽舟慌忙上前扶住楚绍云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时间心惊胆战手脚冰凉,一咬牙,背上楚绍云足不点地飞奔回青衣部。

待回到房中放到床上,楚绍云已是昏迷不醒,双目紧闭面容扭曲,在灯下显得异常可怖。解挽舟一颗心砰砰乱跳,情况紧急也不容细想,三两下撕去楚绍云身上衣衫,仔细观瞧,果见后背三颗黑钉直透骨里,伤口周围肌肤黑紫一片,甚是骇人。

解挽舟盘膝上床,右手抵住楚绍云头顶神庭穴,左手抵住他前胸膻中穴,运功疗伤。他本想用自身内力缓缓透入楚绍云体内,引得他运功相抗,再慢慢引导,两股内力汇聚一处,定能将暗器拔除。但不料解挽舟内力透处,居然如泥牛入海无消息,丝毫未激起楚绍云内力一分。楚绍云垂头闭目,如同死了一般。

解挽舟心乱如麻,沉吟半晌,一手抵住他百会穴,一手虎口张开,按在一枚毒钉的周围,强运功力。这时没有楚绍云内力相助,全靠解挽舟一人,内力默运到十成,犹如海边浪潮,一波一波地前涌,终于“叮”地一声轻响,那枚毒钉被迫得飞出,钉在墙上,一条黑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解挽舟再运内力,将毒血逼出越多越好,到得最后用嘴一口一口地吸出来,但吐了半日仍是毒血。解挽舟心下焦躁,忽想起楚绍云配制的那些解毒药,慌忙跑到墙角,翻开大木箱,将里面瓶瓶罐罐统统搬出,无论什么一股脑往伤口上倒。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楚绍云轻轻呻吟一声。解挽舟忙把他放倒,见楚绍云慢慢睁开眼睛。

解挽舟连声道:“你怎样?”楚绍云见他双目之中尽是关切,微微笑一笑,道:“我没事。”这三个字声音说得有气无力,几不可闻。解挽舟一见伤势,便知是江雪涯做的好事,楚绍云定是为了自己才会受此重伤,而自己在海边却只顾自怨自艾,丝毫没有发觉大师兄的异样,不禁又悔又愧,忍不住伏在床上哭了起来。

楚绍云勉力抬起手,缓缓抚摸他的发顶,低声道:“真没有什么,把毒逼出去就好了。”可解挽舟早已不是那个刚上岛来,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江雪涯面冷心毒,这一次真是下了死手,更何况楚绍云素来稳重自持,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骨子里最是刚强,若非真是气力不济,怎肯躺在床上如此示弱?只能是毒发过于虚弱,说不定甚至有性命之忧。解挽舟越想越是害怕,伏在楚绍云身上,泪水流个不停。

楚绍云强自提起精神,说了两句话,便再也支撑不住,迷迷糊糊昏睡过去。解挽舟拭去泪水,本想抚他起来,再运功逼除一枚毒钉,这一起身,居然双臂无力险些跌倒,原来方才拔除一枚毒钉已是用尽内力,需得先自运功才行。但楚绍云眼下危在旦夕,自己运功势必充耳不闻心无旁骛,他万一有个闪失,又怎能放心得下。

他在一旁正自犹豫不决,忽听门外脚步声沙沙作响。解挽舟心中一凛,凝神细听,那些脚步声正离开青衣部向外走。他猛一抬头,不由“啊”地一声,眼见窗外一片亮白,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是清晨,想必是弟子们正陆续前往用膳堂吃早饭。

楚绍云昏迷之中感到身边异动,居然警醒,看看窗中透过的曙光,深深吸口气,咬紧牙关,一挺身坐了起来。

解挽舟一惊,忙扶住他,道:“你要做什么?我帮你。”楚绍云强忍住后背剧痛,待眼前眩晕缓过去,方道:“我得去用膳堂。”

解挽舟急道:“你不必去,我帮你把饭带回来就是了。”

楚绍云摇摇头,挣扎着蹭到床沿,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道:“我必须得去……”他说了半句就没了力气,扶住床棂不住喘息。解挽舟一怔,随即醒悟,江雪涯早有规定,岛上所有弟子,必须尽在用膳堂吃饭,缺一不可。一来是防止有人逃走,二来所有弟子聚在一处,彼此情形如何一目了然,随时可以提出挑战。因此他们去密林中捕捉碧眼雪貂,只能在晚上,一早即回,否则也不会遇到神神秘秘装成女子的江雪涯。

楚绍云坚持要去用膳堂,并非完全因为要遵守江雪涯的规定,而是他一向循规蹈矩,稍有偏差,必会引起他人怀疑。岛上弟子个个处心积虑地无非就是要杀死他人,如果一旦得知这个武功高强的大师兄,居然会身中剧毒,连去用膳堂吃饭都做不到,那么随之而来的危险可想而知。岛上所有弟子,都会以除掉他而后快。

这个用膳堂,一定要去,而且还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解挽舟双眉紧锁,道:“可你……,怎么去啊?”

楚绍云稳住身形,沉吟半晌,指一指角落里那个箱子,道:“有个红盒子,你拿出来。”解挽舟早把那箱子翻得乱七八糟,但他那时情急之下,只用了药瓶药罐,其余诸物都没有动,当下走过去,果见深层放了个红盒子,不过巴掌大小,忙取出来递给楚绍云。

楚绍云打开它,拿出一粒黑色的大药丸,放入口中服下,盘膝坐到地上运功,良久才睁开眼睛,道:“好了,走吧。”解挽舟见他面色恢复,双目有神,说话也是中气十足,大喜过望,道:“你的毒解了么?”楚绍云站起身,长长叹口气道:“没有,这粒‘重阳丸’是我无意中调制出来的,只能支撑一阵,最多也就一个时辰。而且只不过模样与常人无异,功力却半点也指不上了。”

解挽舟见他走了两步,果然足下虚浮,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这……这能行么?”

楚绍云道:“骗骗别人倒还可以,只不过那个霍海生……唉,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赌一把吧。”解挽舟听他言下之意也殊无把握,不由又是心焦又是担忧。楚绍云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你要到了用膳堂还是这样的神情,别人不用猜也知道我只怕是凶多吉少。放心吧,不过一条命而已,他们想拿去,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说完,脸上不屑的神情一晃而过,挺直腰身,又是那个深藏不露沉稳从容的大师兄。

解挽舟看着他的模样,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握住他的手,道:“我跟着你。”

二人联袂走进用膳堂,众弟子正埋头吃饭,这几日一连死了三人,或被偷袭或中毒或中了陷阱埋伏,别说事先知晓,就是死了,也不知杀死自己的是谁。用膳堂内寂静如同荒漠,压抑而沉闷,充斥一种绝望而凶残的气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众弟子一边吃饭,一边偷偷用警惕而恶毒的目光暗自打量他人。

解挽舟跟在楚绍云身后,不紧不慢向东边的角落里走去。他们素来在这里用膳,是离门口最远的一个地方。这里光线很暗,不易被人看清,而且背靠墙,抬头就可将堂内所有情形尽收眼底。但此时,解挽舟却觉得这一段路异常漫长。他低头走路,眼角的余光在众弟子的脸上一一掠去,忽然感到异常紧张,不由自主握紧双拳——这些人如果一旦知道楚绍云居然身受重伤,毫无反抗能力,势必一拥而上,将他们二人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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