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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19)

楚绍云听得解挽走过来时步履轻快,显得心情极好,立时猜出他练成了“点鳞步”。他放下锄头,用侍仆递过来的布块擦擦手,转身道:“走吧。”

解挽舟刚要开口,听了这话一怔,道:“去哪里?”楚绍云道:“自然是去见师父,你已经把水缸装满了,他得教你功夫。”解挽舟叹口气,道:“什么也瞒不过你。”楚绍云进屋拿出个小红盒子,放在怀中,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血筑。

江雪涯午睡刚醒,侍从挑起窗子,和煦的春风透过绿凌窗纱,吹得人身心舒畅。他歪在窗下大躺椅上,悠闲自得地品着毛尖。听到侍从禀报,只略抬了抬手。待楚、解二人走进来,江雪涯微微一笑,道:“不错啊,这么快就练成了。”眼波流转,轻睨低头不语的楚绍云。

解挽舟道:“你的要求我做到了,快教我功夫吧。”

江雪涯放下茶盏,道:“啧啧啧啧,这是求人的语气么?练了这么久,这性子还不见改一改。”解挽舟哼道:“我改不改与你有什么相干,只盼你不要食言而肥。”

江雪涯道:“我这个人做事一向公平,以往每杀一人就要对方答允一个条件,如今也是如此。我只说你装满水缸后,会教你功夫,可没说教你什么功夫。”

解挽舟皱眉道:“那你待怎地?”

江雪涯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道:“我现在就可以传你剑法,不过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他盯住解挽舟,“在黑衣部,为奴半年。”

楚绍云心中霍地一跳,偏头看向解挽舟,少年的双眸被怒气烧得晶亮,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楚绍云沉吟一下,躬身道:“师父,挽舟性格倔强,又娇生惯养,只怕服侍不好黑衣部的弟子,不如去褐衣部……”

江雪涯冷笑一声,道:“你怎么不说去你的青衣部?你和蒋雁落天天在这孩子身边捣鬼,当我不知道?去褐衣部?还不如留在你身边当大爷,习武什么的就别提了,以后少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楚绍云刚要再说,忽听解挽舟沉声道:“一言为定!”

江雪涯别有深意地笑笑,道:“好。既如此,绍云,你带他去吧。”楚绍云暗叹口气,道:“是。”拉着解挽舟向外走去。

若是蒋雁落,只怕就要又埋怨又劝告地让解挽舟改变主意,再想法让师父换个条件。但楚绍云生性少言寡语,又觉得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在前面带路。解挽舟问道:“楚师兄,江雪涯不教我学功夫,让咱们去哪儿?”

楚绍云边走边道:“在这个岛上,谁也教不了谁,要练功夫只能自己学。”

解挽舟“啊”地一声,叫道:“那我还应允江雪涯做什么。”楚绍云道:“可是没有师父允许,想学只怕也不容易。”

两人来到江雪涯房后,穿过密密的树林,又沿着山路向山上走,到了尽头竟是两处断壁,当中足有数丈,连条锁链也不见。

楚绍云折下一根树枝,道:“看清楚了。”手指轻弹,树枝平平飞出。解挽舟只觉眼前青影一闪,楚绍云紧随其后,身形腾飞如鸟,一跃两丈有余,足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树枝受力向下跌落,楚绍云却再次跃起,一个转折,轻飘飘落到对岸,转过身来,向解挽舟招一招手。

这等轻功,解挽舟自忖绝对无有,心下不禁惴惴,慢慢解下身上“炼云片”。他不敢托大,没有折取树枝,反而捡了一块石子,一咬牙,弹指而出。

解挽舟提气跃起,居然身轻如燕,心中又惊又喜,到得中途足尖一点石子,依法炮制落到对面。他万万没料到短短数月,居然轻功精进至此,简直难以置信,眼望楚绍云道:“大师兄……”

楚绍云却一脸平静,似乎本该如此,用不着如何惊奇,只道:“走吧。”解挽舟紧紧跟上。

这崖顶上没有人,只有一爿小小茅屋,甚是简陋,却极为干净。解挽舟随着楚绍云推门进去,只见屋中无桌无床,三面墙边放着大大的书架,上面挂着木牌,上写:“江苏”、“浙江”、“河朔”、“京畿”等等地名。

解挽舟四下打量一阵,走到左边的书架前,随手拿起架子上一本薄册子,封面竟然写着一行小字:轻雾心法。解挽舟吃了一惊,道:“这是辽西顾家的绝技啊,怎么会在这里。”抬头一瞧,果然这一排架子上挂着“辽西”二字的木牌。翻开看时,里面身法描述精细,字意古朴,显然并非伪作。他连走连看,山西通家铁背刀法、安徽聂家百转鞭、福建林家孽杀劈碑掌,还有辽东宋家、河南张家……

楚绍云道:“师父以前在外面做杀手时,每杀一人需得让对方应允一个条件,首要条件就是要那一家的武功秘籍副本。他杀的人越多,这里的秘籍就越多。”解挽舟几步来到挂着“姑苏杭州”木牌的架子前,翻了几本,赫然看见一个册子上几个楷体字:“梦回剑法”,连忙拿起来细瞧。

“梦回剑法”乃解家独门秘籍,传子不传女。他年纪尚幼,虽天资聪颖骨骼清奇,也只学了三式。这册子上所录,居然和自己以前默背的口诀一字不差,解挽舟越看越是胆战心惊,双手不禁微微发抖,喃喃地道:“怎么会,怎么会……”

楚绍云走到他身边,道:“你可曾听说过秘籍曾经流传出去?”

解挽舟断然道:“绝无可能!家父家母对我极为宠爱,才会传给我一招半式,家父和家兄,都是到了十八岁之后才学的。家里对这秘籍监管极为严格,连我都未曾有幸得见,是母亲去抄录下来,再拿给我看,背下来之后立时烧掉。”

楚绍云皱眉道:“如此说来,能看到‘梦回剑法’,并写下来的,只有解家寥寥数人而已。”解挽舟听出他话中之意,立时道:“绝非家中人所为!我解家人人光明磊落,怎会有这种数典忘宗的宵小之辈!”

楚绍云斜睨他一眼,道:“你可别忘了,是谁请师父杀解真的。”

解挽舟心头猛跳,颤声道:“你是说……你是说……”

“交出‘梦回剑法’,是师父杀死解真的代价,如果不是解家人,又有谁能这么做?”

解挽舟呆若木鸡,冷汗涔涔而下,只道:“不可能……不可能……”楚绍云也不再说。解挽舟内心犹如火焚,深知楚绍云猜测的既有道理,但要承认自家门中出个叛徒,实在太难。莫非是解君来表叔?他一向好赌,输急了卖出秘籍也未可知,但他又为何要杀死解真?莫非是解中表哥?这一辈掌门不立他而立解真大哥,于是怀恨在心?可是解真是长房长子,立为掌门天经地义,又莫非……

他心思百转,只听得耳边传来什么声音,似是楚绍云说了一句什么,也没有细听。忽觉楚绍云一拍肩头,解挽舟一颤,转头看楚绍云面目居然一片模糊,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天色已经很晚了。

楚绍云道:“这里不准点灯,你选好,咱们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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