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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120)

霍天生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已完全陷入一种疯狂,胡乱打碎任何能碰到的东西。众人知道他这是临死前最后的挣扎,纷纷后退贴墙而站。大厅之中只听到霍天生喉咙发出的嗬嗬怪叫,桌椅被拍碎的声音,将霍瀚生的呼喊和解筠的哭泣都淹没了。

终于,霍天生吐出最后一口气,仰面倒了下去。

厅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众人不说不动,仿佛木雕泥塑一般,默立了好半晌。解筠突然哭出声来,对解挽舟道:“哥,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解挽舟轻轻拍抚解筠,拉着她向外走。

唐又礼道:“解兄且慢。咱们中间谁是杀手血印还没有查清楚,就这样回去太危险了。”边说边看了看躲在兄长怀中的解筠。解挽舟淡淡地道:“不用查了,是谁都无所谓。我上了这艘船,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更何况……”他看一眼霍天生的尸身,和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霍瀚生,没有再说下去。

唐又礼碰了个钉子,面色微窘,看着解挽舟扶着解筠离开。

解筠回到房中,喝了几口热茶,这才从方才的惊骇中平静下来。解挽舟见她神情委顿,面带泪痕,叹口气道:“你去歇歇吧。”解筠道:“那你得陪着我。”解挽舟点点头,拉过被子给妹妹盖在身上,点起灯烛。昏黄的烛光映射下来,给人带了一点暖意。解筠缩在被子里,心中安定了不少,想起方才解挽舟说的话,道:“哥,难道你真觉得此去凶多吉少?”

解挽舟温言道:“没事,有我在他就不会伤害你,你能平平安安地回去。”

解筠坐起身子叫道:“可他明明杀了这许多人……哥,当年我也见过那个姓楚的,觉得他不像这种穷凶极恶残忍好杀的人啊。”

解挽舟望着幽幽的烛光,低声道:“他现在也不是……他从来不想成为什么杀手血印,也从来不想乱杀人,他只不过是为了我……”

“可这么多人都死啦。哥,你一向宅心仁厚,心肠最软不过,你怎么不出手阻止他?”

解挽舟低头抚摸衣衫的袖口,道,“我已经背叛过他一次了,这辈子也不想再有第二次……”

五年前解筠年纪幼小,并不能明白其中的许多事情,父母又对其讳莫如深,只隐隐约约知道似乎是三哥将自己师兄的行踪泄露给江湖人士,以至于那位师兄生死不知,而三哥一直郁郁寡欢。如今大了方才明白,能令解挽舟难过至此,时隔五年仍放不下,其中情意之深可想而知。

她望着解挽舟萧索的面容,咬咬下唇,道:“哥,依我看,楚大哥根本没有怨过你。如果真是恨你入骨,他这么厉害,早就找上门寻仇啦,还用得着你去找他么?哥你放心吧,就算你到了岛上,他也不会对你怎样的。”

解挽舟苦涩一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道:“你睡吧。”

解筠身心疲惫,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朦胧之中,似乎又回到解府,三哥暌别已久,突然归来,身后跟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大师兄”……后来的那段日子,是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二哥三哥都在,一家人团圆和美,直到父亲六十大寿……来了那么多武林人士,聚到大厅之中,纷纷指责三哥助纣为虐,逼他说出那个大魔头的下落……三哥抽出长剑,险些自尽!

解筠清清楚楚看到解挽舟满脸悲愤的绝然神情,心中大惊,想喊又喊不出来,猛地睁开眼睛。

她长出一口气,擦擦额上冷汗,坐起来,轻轻掀起幔帐。解挽舟仍坐在桌旁,痴痴地望着烛光,似乎从她睡着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凝固成一个石雕像,在烛影的笼罩下,显得异常孤寂。

解筠心中一动,她忽然明白,也许解挽舟这般自苦,甚至不惜一死,也许不是怕“大师兄”不肯原谅他,其实,他是不肯原谅自己。

第69章

大船在疾风骤雨中飘摇,每个人的心也是起伏不定。大家围在大厅四周,贴墙而立。张梁张穆等少年,受不得这种逼仄的紧张,抽出兵刃,手心中满是汗水。

这里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杀手血印,都有可能是杀死那四位侠士的凶手。本来一路上志同道合相谈甚欢的朋友,一日之间突然变得陌生,每个人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和敌意。

没有人再说话,这种寂静甚至令人感到窒息。傍晚时分,平涛帮的汉子们送来酒菜,没有人吃上一口——谁知道饭菜里会不会被人突然下毒?

众人默立了一夜,眼见灯烛一寸一寸地变短,最终“噗”地熄灭。外面风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晨曦透过窗子倾泻而入。

房门忽然应声推开,殷阔海站在门前,将在场诸人扫视一圈,团团一揖,朗声道:“诸位,金沙岛到了。”

众人像被人突然惊醒,不约而同齐齐奔向舱外甲板。只见眼前立陡立崖好高一处悬崖峭壁,只有头顶数丈有一处突出的平台,黑黢黢的似乎有个山洞。崖边风浪极大,船靠不了岸。平台上垂下一根铁锁,两个汉字提着一根缆绳跃入海水中,将铁锁和缆绳牢牢系在一处搭了一座通往那个山洞的绳桥。

殷阔海一指绳桥,道:“请诸位沿着它爬上去,就可以进入金沙岛。”

孙承海忿忿地叫道:“这叫什么?难道这岛上连个泊船之处都没有么?”殷阔海道:“雇船的人只给兄弟们指明了这一处,命之所系,不敢擅自做主,还望海涵。”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雇船的人曾有话,只有进入这里,诸位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此言一出,众人默然,他们来金沙岛,找到杀手血印除害倒是次要的,关键就是找回各自门派的武功秘籍。殷阔海道:“七日之后,我仍在这里等诸位,如有不想上岛的,也可以随船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说话。前几日身处险境,个个极为紧张,恨不能就此回去。但如今已然身置金沙岛之畔,离那些武功秘籍只有数步之遥。大家心知肚明,这短短的距离定是机关重重千难万险,但大家都有武功在身,既已来之,就此空手离去又如何能甘心?

张穆低声问哥哥:“咱们怎么办?”张梁思忖半晌,一咬牙,恨声道:“豁出去了,赌一把!”倘若真能遇见杀手血印并将其杀死,定会闻名天下。

大家想上去,可谁也不想第一个上去。谁也不知道上面有什么机关埋伏毒物毒虫,倘若就此一命呜呼,未免太冤。更何况杀手血印说不定就在这些人中间,自己先走,留下背后空位给后面的人,被人暗算又怎么办?

正自犹豫迟疑,听得解挽舟淡淡地道:“我先上去。”他揽过解筠的纤腰,施展“点鳞步”,踏上绳桥。他点鳞步练得已是登峰造极,那绳桥虽被海风吹得左摇右晃,仍是眨眼间便上了平台。唐又礼紧随其后,单云井华随之跟上,其余诸人这才逐个登了上去。

解挽舟进了洞穴中,这里面居然燃着火把,映得洞中通亮。只见一条道直通到底,似乎极为深邃。解挽舟慢慢地四下打量,轻轻抚摸两旁冰冷的石壁,目光迷惘而怀念。解筠道:“哥,你以前来过这里?那一定很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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