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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117)

宋强声仔细端详了一阵,失声道:“是……是咱们这艘船!”又看了看,指着船上数十个鲜明的红痕问道,“这是什么?”

阿右道:“嗯……我也不知道。”宋强声见他神色古怪,定是知道而不明言,也不再问,认真思忖半晌,忽然看到丁新死去的一层底舱楼梯口处,也有一点红痕,顿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这是提醒我们船上机关的所在!”阿右道:“是……是么……我可没猜出来……”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显出极为失望的神色。宋强声心中得意,仰起下巴,故意怒道:“这种东西,应该叫上所有人都来看才是。你是不是想独吞?”

阿右脸色苍白,慌忙摆手道:“怎么会怎么会,我真不是想隐瞒。”宋强声点点头,道:“你得说实话,我才能信你。说吧,你怎么找到的?”

阿右急于摆脱嫌疑,期期艾艾地道:“他们说,说船上有机关,我就在自己房中仔细查找,生怕以后误触,谁成想看到了这个东西。”说着拿出一张字条来,这张和上次在冯远身边发现的笔迹一致,写着:机关秘示在船尾左侧甲板底。

阿右道:“我猜,定是杀手血印故意给我们留下线索,先找到的就能先下手为强。”宋强声道:“我也查房间了,怎么没发现,你再哪里找到的?”

阿右道:“枕头,我把枕头铰开了。”宋强声暗道:对,我怎么没想到。走到床边,扯破枕头,却未发现。阿右道:“也许,也许每人房中藏的地方都不一样。”

宋强声凑到那个小船模型前,见上面标注,自己房间旁的木柱上,就有机关。他悄悄走出房门,来到标示的位置,轻轻敲了敲,里面果然是空的。他上下打量打量,小心翼翼掀起一块木板,正露出里面明晃晃两支长箭的箭尖。正说明那个模型上标注的都是真的。

宋强声一颗心砰砰乱跳,这艘船这么大,机关又这么多,找到一个找不到第二个,就算大家再怎样加紧提防处处小心,又哪里防得住。而要是只有我知道机关所在,他们却不知道……

他几步赶回房中,关上房门。阿右神色已然镇定下来,又恢复那般彬彬有礼的模样,道:“宋兄,如今已然证实,这个模型上表明的,确是机关所在,我们得赶快告知其他人才行。”

宋强声对阿右装腔作势的模样深感厌恶,他敢说,如果方才不是他发现了阿右,这小子一定将这个模型独吞,半点也不会给别人看。眼下知道这个秘密的变成两人,他又想出面做人情了。

宋强声笑道:“当然当然,不过得用布包好了,若是不小心中了毒,这事只怕不妙。”阿右道:“那是自然。“边说边上前,用巾帕小心翼翼地将那小船包裹起来。

宋强声站在阿右身后,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解挽舟是被船上混乱的嘈杂声弄醒的。他腾身从床上跃下,一把推开房门。天刚刚破晓,却阴暗得看不见阳光,乌云滚滚聚集在头顶。刚硬的海风夹着乱雨扑面而来,打在脸上生痛。海浪啪啪地拍打着船舷,溅起硕大的灰白色的浪花,巨雷一样轰隆隆地响。这次不只是众位武林人士,连底舱的船夫汉子们全都跑上来,一起抬着头,望着粗大的桅杆目瞪口呆。

海上风很大,昨天晚上殷阔海就命人把船帆降下来了。而此时,就在桅杆的顶端,摇摇晃晃吊着一个人。一身衣衫早已脏污得几乎看不清本来颜色,吐着长长的舌头,面目狰狞,但所有人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阿右。

解挽舟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他万万料想不到这次死的竟然是阿右。难道他的身份已然暴露?难道大师兄他……忽听身后解筠惊叫一声。她听到动静跑出来,竟看到高高吊起的阿右的尸体。她对阿右颇为倾心,一见之下骇然失色,再加上连日来担惊受怕,忍不住掩面痛哭。解挽舟将妹妹紧紧拥在怀里,低声安慰道:“没事,有哥在。”忽然想到当初在岛上,无论遇到什么,楚绍云总会说一句:“有我在,没事。”心中不由一痛。

所有人都聚集在桅杆下,霍瀚生一指桅杆下的坐墩,道:“快看,这里有字!”众人仔细看时,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只能活一个。孙承海怒道:“去他妈的,装神弄鬼,老子不怕他!”霍天生在一旁笑道:“还是孙兄有胆气!咱们快点将尸身放下,好好看看,尽快找到凶手。”他嘴上催促,却不上前,孙承海是个粗人,哪有那么多弯弯肠子,一听之下上前就要解桅杆上的吊绳。忽听严健阴阴地道:“我劝你别碰那绳子,冯远怎么死的你忘了?”

孙承海猛然记起,低头细看时,果见绳索隐泛暗红,幸得严健提醒,否则非中毒身亡不可。霍瀚生离得近,难道他看不到?定是故意让自己上前,居心险恶。孙承海回头对霍瀚生怒目而视,霍瀚生偏转了头当做看不见。霍天生嘻嘻笑道:“孙兄可别见怪,舍弟没想那么多。”孙承海哼了一声,愤然将大刀抽出,斩在绳索之上。吊在桅杆顶端的尸身失却绑缚,就如抛下海的锚,倏地滑落海中,被浪花卷走。

严健轻易不肯说话,突然出声提醒其实也没按好心。他一直记恨霍瀚生口无遮拦取笑他身有残疾,借此机会正好挑拨离间。

阿右确系毒死,这件事毋庸置疑,尸身也不必再细看了。唐又礼叹口气道:“人又少了一个。”井华转头问殷阔海:“昨天晚上,贵帮兄弟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么?”殷阔海道:“晚上又不行船,咱弟兄们可什么也没看见。”井华阴沉沉的目光盯住殷阔海,道:“不对吧,就算不行船,按规矩晚上也得有船夫把舵轮流巡逻,海上漂移不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们长年行船,难道这点规矩都没有?”

殷阔海拱手道:“实不相瞒,这时出海非比夏天,本来就少风少浪。再者,在下已然受人提醒,嘿嘿……嘿嘿……”他干笑两声,没往下说,但看向众侠士的目光却像在看一群死人。众人这才明白,他早就知道这些人只怕都活不了,当然不肯让兄弟们上来,免受池鱼之殃。众人顿时大怒,张梁喝到:“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这些人还对付不了一个杀手血印?!”殷阔海也不还口,只是脸上神情明明白白写的正是如此。孙承海一肚子怨气正无处发泄,单刀一扬,正架在殷阔海的脖子上,高声叫道:“没准你就是杀手血印派来的!”众人纷纷响和。一个道:“快些说出机关所在,饶你不死!”“开船开船,回中原,他奶奶的什么杀手血印,我要回去!”

殷阔海虽然武功平平,却极有担当,被人以刀架颈,居然毫无惧色,突然仰天大笑:“哈哈——”众人怒道:“你笑什么!”“找死么?”

殷阔海抓住胸前衣襟,双手用力一分,露出铁一般的胸膛,叉腰而立,高声道:“弟兄们都是海上讨生活的汉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哪次出来都没想活着回去。实话也告诉你们,那人送来的金银我收了,就算咱回不去,也足够这些弟兄们的妻儿老小平平安安过完下半辈子,咱这条命也就算值了。这条船既然已经出海,不到终点,就断没有返航的道理。你们,有本事就把我杀了,把咱弟兄全杀了,看你们谁能驶着这艘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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