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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方帝第四部 燕王篇(5)+番外

卢泽远满面春风,抱着卢麟,「那小子从小就精灵古怪,爱乱惹事,打也打不好,跟了你这几年学得乖多了,哈哈哈……」赶紧追上去。

何昭宇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胸口郁闷,几乎透不过气。沉浸在得子喜悦中的卢泽远夫妻,天真可爱的婴儿,无忧无虑的白慕飞……

一旦牵累进来,就是株连九族之祸!可是,白慕飞绝对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去冒险送死!不离不弃……明知死路也要相随到底……难道要整个无涯岛受株连而陪葬吗?幸福如此短暂,好似才死里逃生的人转眼又面临深渊,而且别无选择……回忆越甜蜜,现实便越残酷……默默走进了书房。苏默挺直的背影看去格外沉重,如石像般肃毅。

何昭宇突然跪在地上。

苏默并不回头,只是沉默。

阳光从窗外照入,无数细微的灰尘在光线中飘浮,忽起忽落。

良久,苏默终于回过头,声音冷峭如刀,「你应该明白,从你接旨的那一刻,便须断情绝义,良心、名誉、朋友乃至生命,都已不复属于自己,你还年轻,承担得起吗?」

何昭宇十分平静,「大人为我承担的,何昭宇已经受不起了。大人牺牲的是前途、一生的清誉、坚守的原则。相比之下,我这点牺牲根本不算什么。」

他仰起头,幽黑深邃的眼眸隐含着坚定,「我只求大人一件事,请别让白慕飞知道。」

苏默叹了口气,心下一软,慢慢扶起他,「你这孩子,江湖才是你自由的天地,跟了我总是委曲求全,受了多少苦,是我误了你。我知道你不想连累白慕飞和无涯岛,可是,以白慕飞的性情和机智,你如何能让他离开?」

「大人放心,我自己会解决这件事,请大人准我二十天假期,让我送慕飞回无涯岛。」

苏默凝视着这清俊慧雅的青年,缓缓道:「何昭宇,你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离弃,唯有白慕飞的离弃,你承受不住的……」

何昭宇身子剧烈一颤,这一针见血的话重重打击了他。

「可是,我不能连累无涯岛五百多条人命啊……我不敢冒这个险,更不敢寄希望于圣上的仁慈……」

皇帝这种处心积虑成于杀的机密,知情者自是越少越好。

苏默乃朝廷栋梁、股肱之臣,为了治国不能不留。但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护卫绝不会留,更加不会留参与进去的白慕飞。株连九族之下,一个小小的无涯岛,几百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轻抚何昭宇的肩膀,苏默眼中闪过一丝慈爱,「给你一个月的假期,万事小心……」

望着青年单薄而坚强的身影走出去,苏默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低语一句:「卢泽远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啊……」

***

细雨丝落,霏霏如烟。海上波涛不兴,碧蓝如翡翠。舟行破浪,溅起水花朵朵。「猫儿,你出过海吗?」白慕飞和何昭宇并立船头,海风习习,吹面不寒,带着一股海湿气,

「没有,这是第一次。」何昭宇侧头一笑,「为什么要出海?留在无涯岛,大家一起热闹不好吗?」

白慕飞鼻子一哼,当时何昭宇答应去无涯岛,而且是一个月,高兴得他几天没睡着,死磨活缠,把那只讨厌的白虎留在开封府,乐陶陶地上了路。

谁知卢泽远夫妻居然跟着一起走,他脸拉得再长也无济于事。

「臭小子,你可得打好主意,终身不娶我也不管你,只不过万一负了人家,或是人家负了你,你怎么自处?」

卢夫人在路上偷偷找了个机会询问白慕飞。她向来视白慕飞如子,在这件大事上,当然语重心长。

白慕飞难得红了脸,「大嫂,我心里明白,妳管我教我,都是为我好。这些年,妳和大哥不过问我的事,慕飞已经感激不尽了。」

「哼,儿大不由娘,做娘的都管不了的事,何况我这个做大嫂的……」

卢夫人还要三娘教子,卢泽远道:「各人自有福,慕飞只要认清自己就好,唉……」

忍了一路的唠叨,回到无涯岛,何昭宇又极受欢迎,每日酒席宴请个没完,这要是一家家吃下去,没个二、三十天也吃不过来,什么芦花荡相约全成了泡影。

这猫儿只顾跟别人说应酬话,跟他一句亲热话都没有,忍了五天,终于忍无可忍,拾腿便将何昭宇拽上船出海,看谁还来打扰!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糊里胡涂出了海,何昭宇连东南西北部分不清了。

白慕飞神气活现地道:「咱们顺流而下,沿钱塘江出海,去一个叫做龙眠的小岛,这可是我白家祖传的地方,你也来认认祖业啊……」

何昭宇向来脸皮薄,若在平时,对白慕飞这等调笑之词少不得要回以颜色,如今心中却只觉酸楚,黯然低头。

「咦,生气啦?」白慕飞回头看看船工,暗自懊恼。光顾着高兴了,明知他最怕羞,还不分场合胡说八道。

「那个,我是想说,我爷爷原是海盗出身,后来洗手不干了,和几个结义兄弟定居无涯岛,做海上货运赚钱。不过他老人家一生爱海,陆地住久了嫌不自在,就在近海处买下了这个小岛作为清修之所。

「小时候爷爷非把我扔在龙眠岛,说是要让我习惯海的感觉,好继承他的事业。可我连游水都不会,气得爷爷一见我便吹胡子瞪眼睛,哈哈……」

船顺风疾驶,两个时辰后靠了岛,驶入人工修筑的海湾,停驻码头。白慕飞指挥船工将带来的各种物品搬上岛,便吩咐他们先回去,三天后再来接人。

何昭宇游目四顾,见这龙眠岛方圆大约七、八里,滩沙如金,怪石嶙峋。虽是二月天,岛上已温暖如春,匝地碧草如茵。

「猫儿你看……」

白慕飞拉着他飞奔十余丈,越过石岭,何昭宇顿觉眼前一亮,触目处皆如喷云堆雪,连绵不断,树树白花盛开。春雨轻笼,素妆粉裹,润蕊浸玉,清香雅致,恍若仙境。

「这是……梨花……」何昭宇不禁惊呼。

「我家姓白,爷爷便种了一岛的梨花,摸着胡子常常念:一茎两茎华发生,千枝万枝梨花白……猫儿,喜欢吗?」

何昭宇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那……你我终老于此如何呢?」手已轻挽住那细瘦的腰,「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何昭宇咽下满怀凄楚,低声道:「是啊,能够相守已是福分……」

雨势渐大,白慕飞忙带着他跑到石洞前,取钥匙开启洞门,躲了进去。

原来海岛时有台风,建好的房屋经常会被刮倒,白慕飞的祖父索性将住所建于岛上的天然石洞中,又在天顶和洞壁上凿出几个活动天窗,装上大块水晶,采光透气,冬暖夏凉,十分舒适。

既是海盗出身,白慕飞的祖父自然收藏了不少海外奇珍异宝,不便摆在无涯岛招摇,便全部装饰了石洞。

什么五尺高的珊瑚树、鸽蛋大的猫眼石;拳头似的夜明珠、人臂般的犀牛角;象牙成排,珍珠满挂;蓝红黄绿各色宝石聚盘,檀、芸、麝、乳、龙涎、安息、鸡舌诸般香料盈箱。整个石洞好似一个大宝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