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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酹山河(86)+番外

礼部侍郎左照勇上前奏道:“皇上,宫中五品以上太监宫女尽皆殉葬,如今宫中服侍之人骤然减少,臣请皇上下旨,恩诏民间选人入宫服侍。”

林殷目光流转,看见张恩正凝神细听,平静地道:“宫中用度实在太过奢靡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朕初登大宝,自当以身做则。嗯,这样吧,将内府衙门二十四局裁撤为十二局,重新编制现下宫中所有太监。至于增加人数,朕看就不必了。”

张恩抬起头,看着林殷柔和清秀的脸,心里一阵发寒。他心知肚明,林殷说是先皇遗命,其实就是矫诏,一句话便将数十心腹杀得干干净净。偏生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今,又是仁德、节俭两个大帽子扣上,自己的势力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度复起。这个少年表面上温吞得水一般,谁知心机竟深沉到了极点。就算明知道他借题发挥,但理由如此冠冕堂皇,想了半天,竟是半分反驳不了。

林殷费尽心力,步步为营,终于将二十四内府衙门所辖权力减到最低。心情大好,下了朝便径直回到慎德堂。

林见秋仍是昏迷不醒,林殷遣退了一众侍仆,轻轻扶起林见秋,靠在床头。他端来一碗燕窝,一边捏着银勺慢慢喂他,一边道:“今天你没去可真可惜,张恩那副尊容,恐怕你以后都见不到了。”当下笑着将朝廷上的事细细说了,最后道:“那个左照勇是张恩心腹,嗯,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咱们慢慢来,一个一个地除去,好不好?”

林见秋当然不能回答,长长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墨扇一般的暗影。林殷放下碗,在他眼睑上吻了吻,低声道:“你再不醒来,好玩的事可都没了,到时候别冲我乱发脾气。”

林殷将林见秋拦在怀里,下颌抵在他的头顶,道:“你怎么不醒来呢?唉,内府衙门一除,外臣的势力大涨,尤其是内阁大臣段玉树他们。平安,你说我把林毅提到内阁里好不好?让他牵制段玉树,他虽然年纪轻,但到底是个王爷。这样一来,内阁权力互相制约,林毅也受到限制,是不是很好?这次开举考试,我要在新科进士里破格提拔些有才之士进内阁行走。他们感恩戴德,自然对我忠心耿耿。你一向看人最准,帮我端详端详不行吗?”

林殷絮絮而言,将自己心中所想逐条列出,似乎就如以前一样,和林见秋详加斟酌。他连问了几句好不好,却听不见一声回答。林殷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慢慢将林见秋放到床上躺好,仔细掖了被角。看着林见秋平静安详的睡颜,心中酸楚,险些落下泪来,忙一笑掩住了,点着他的唇道:“小懒虫,以前总怪我不爱说话,现在是不是报复我呢?”

门外响起张贵的声音:“皇上,太后派人传话来,请您去慈宁宫。”

林殷皱了皱眉头,眼睛都不抬,随口道:“就说朕忙于政事,今天不行,明日一大早就去请安。”张贵领命走了。

林殷只手支头,斜躺在林见秋身畔,另一只手在他肩头轻轻拍哄。这是自幼便习惯做的事情,早已根深蒂固,纯出自然,过了这么多年,仍是改不了。

林殷将朝中事情细细过了一遍,渐渐困倦。刚有些睡意,忽听门外有人道:“哀家看看,在忙些什么。”

他心中一凛,脸上恢复平和淡然,徐徐坐起,转眼间又是那个统御四方、身尊体贵的皇帝。

第77章 我爱深如你

太后一进门,便见林殷刚从房里走出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太后见他身后床上影影绰绰似有个人影,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径直走到中间坐下。

林殷直起身子,垂手侍立。太后挥手,摒退了下人,殿阁之中只剩他们两个。过了好半晌,方听太后道:“皇上不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到这偏殿来做什么?”林殷淡淡地道:“御书房、乾清宫等处一砖一石皆是父皇在世时旧物,儿臣怕睹物思人,心绪不宁。便擅自做主,到慎德堂披阅奏章,到文华殿和大臣商议政事。”

太后冷笑道:“皇帝如此费心劳力,倒是我多虑了。就不知这里除了皇帝,还有没有旁人。”林殷眼睛看着地上,道:“有。儿子见层染阁阴湿寒冷,那些奴才怠慢无礼,便将九叔也请来了。他身受酷刑,体虚血弱,正好在这里静养。”

太后压着心头怒火,道:“林湛大逆不道,犯上作乱,是先帝亲自定的罪名。我知道你和小九自幼要好,当初碍于太子身份,不便多说。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现在身为皇帝,当世之表率,更应谨言慎行,岂可为一己私情,致国家法度于不顾?”

林殷抬头,平静地看着太后,道:“母亲这么说,儿子可不敢承过。当初九叔被判监禁于宫中,未指定哪座殿阁。慎德堂地处宫内东角,与层染阁位置相当,并无特别抬举之意。儿子将九叔幽禁在此,不曾有违先皇意愿。九叔纵然再是罪大恶极,毕竟是儿子的长辈。儿子就近命人细心照料服侍,正是彰显我朝宽容大度,仁爱慈和,又有何不可?”

“一派胡言!”太后见林殷一本正经,却是巧言令色,遮掩邪念,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摆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给谁听?明明就是你心怀私欲,与小九……小九……”她忍了又忍,没有说出“做出苟且之事”,喘了口气,续道:“当初你欣然接受段芙,喜结连理,连孩子都有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母亲。”林殷仍是极平和,并不为太后挑明真相而紧张,道:“母亲明察秋毫,正是如此。”反倒是太后,听他竟然直接承认,再无半点隐瞒,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你怎么会昏聩至此?他是你的亲叔叔!”

“他还是父皇的亲弟弟。”林殷不为所动,盯着太后的眼睛道:“可父皇百般逼迫他之时,母亲在做什么?不闻不问,顺其自然而已。既然如此,请母后继续不闻不问,顺其自然吧。”

“你……你……”太后张口结舌,半句接不下去。她见林殷凤目微敛,温和柔顺,语气也是缓慢悠长,却字字如刀,显见是早有准备,只待一触即发。一瞬间,太后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这个儿子,他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一句实话。

太后缓缓坐下,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林殷淡然而笑,道:“有此父斯有此子,母亲不必感到奇怪。”太后定了定神,刚要开口再说,忽见林殷笑容微敛,躬身道:“母亲,儿子先失陪一下。”也不理太后,快步进了殿内。

太后正感诧异,耳边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呻吟,然后是低低的轻柔的哄劝。太后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前,只见林殷偏身坐在床畔,将林见秋揽在怀里,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的宠溺和怜惜,是她从未见过的。林殷一向安静内敛,就算是对自己这个亲生母亲,也没有流露出如此直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