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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酹山河(82)+番外

由始至终,林见秋没动过林测一根汗毛。只不过林测越是对林见秋凌虐折磨,吸入的毒就越多,死得越快。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使林殷不必背上弑父杀君、谋权篡位的罪名,而自己也不会因此而愧疚。林测完全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林测忽然想起刚才看到那些小倌的惨状,脸上陡然变色。林见秋知他所想,道:“你……你没有沾到我的血……自然……自然不会……”他顿了顿,偏头望向那些行刑太监,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不过他们……”那些太监吓得面如土色,瘫软在地,有两个甚至昏了过去。

林测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这个少年。

还是那俊朗的眉、秀挺的鼻、倔强而冷漠的眼。面容很憔悴,少了几分浓烈的美,却平添了纯粹的清绝。

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他产生不同寻常的心思的?是无意中看到他沐浴后显露的蔓夕花纹绣?是看见他跃马扬鞭,拔剑张弓的飒飒英姿?是看见他撒痴耍赖的娇憨天真?是看见他睡梦之中恬静纯美的笑容?还是看见他研习书法时认真严谨的模样?

不知道,已经不知道了。就在天长地久中,在不知不觉中,那样一个小小的人,就留驻在自己心里,再也挥洒不去。

但是林测却清清楚楚记得,发觉那种异样心思,是在林见秋参军之后。那个能带来快乐和愉悦的,美丽而活泼的小东西;那个常常陪伴身边,任性骄傲、乖巧温顺的小东西,一下子离开了自己。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心空了一块,什么也弥补不了。直到睡梦之中,也要出现那个俊美绝伦的脸庞,林测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也挣扎过,也逃避过,也自责过,也愧疚过,也痛恨过,那个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弟弟,是最亲密却最遥远的存在。可当一切都是徒劳时,林测下定了决心。

如果你是我的,我会保护你,疼惜你,宠爱你,关怀你。这个天下的任何一样东西,只要你开口,都会属于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的?

林测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这个令他痴迷疯狂、魂牵梦萦的少年,永远、永远不会再属于自己。

他一提气,身形倏地掠起,眨眼之间到了林见秋身前,双臂大张,紧紧将他拥在怀中。

咫尺天涯蛊毒立时发作,一阵阵强烈的剧痛直袭林测胸口。震得他四肢冰冷,周身颤抖。但他的手臂却越勒越紧,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把这个少年挤碎揉碎,溶到自己骨子里。

林见秋任他将自己抱住——这个幼时最喜欢的最温暖的最安全的怀抱,以后再不能感受到了。

见秋,见秋。

林测神智模糊,体内蛊毒发作到极致,使他血脉暴涨,像要随时炸裂开来。一颗心似乎就要蹦出腔子。甜腥涌上喉头,再也遏止不住,一口鲜血激箭一样狂喷而出。

后面太监们惊呼:“皇上,皇上!”纷纷扑上,七手八脚将他抬了下来。张恩等在门外,听到里面声音嘈杂,慌忙奔进来。见林测昏倒在地,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林见秋,急道:“快送回乾清宫,快宣御医!”

众人乱哄哄地嚷了一通,又乱哄哄地走了。高宝这才回到殿阁之中,轻轻解下林见秋,放到床上。林见秋睁着眼,道:“你……你也中毒了……”高宝打了个寒噤,不敢出声。林见秋勉力支起身子,摸到枕下,抽出那条先帝所赐朱红绣花腰带,对高宝道:“你……你拿着这个……再去……再去寻把剑,守在门外,除了太子……任何人……任何人不许放进来……”

高宝点头,林见秋一把抓住他,牢牢握住他的手腕:“我告诉……告诉你,天下……除了我,谁也……谁也不能解你的毒,我死就是……就是你死,而且……死得很惨……”

高宝跪下道:“王爷放心,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保王爷周全。”

林见秋身上蔓夕花毒再次发作,松开了手,咬牙忍痛,再不能说一个字。高宝势单力薄,就算拿着御赐之物,也不见得能阻住谁。关键还是太子,能不能牵制张恩。这种时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谁也做不了主。

第72章 任多少情深都是寂寞

皇帝病重,生命垂危。明发诏谕,速令太子林殷、瑞王林毅、次辅段玉树、内阁大臣进宫觐见。一时间,太子林殷等人陆续前来,只有瑞王林毅不曾传到。

天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电闪一个接着一个,大雨陡然而降,翻江倒海一般,搅得天地一片混沌。豆大的雨点之中还夹杂着冰雹,噼里啪啦击打在窗棱上。

干清宫里阴暗得如同黑夜,太监们匆匆忙忙将灯烛次第燃起,这才亮堂了些。林殷为首,诸位大臣跪在地上,抬头看着被张恩扶起,依靠在床头的皇帝。

林测脸色灰败,眼圈已经黑了,浑身精血似乎一夜之间枯干待尽。他本已身中蛊王之毒,又因为林见秋而激发体内咫尺天涯蛊毒,人死灯灭不过弹指之间,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林测哆嗦着嘴唇,略为喑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殿阁中响起:“朕这几年忧心忧力,殚精竭虑,操劳成疾,这次恐怕真的是……唉……”他不无失落地长叹了口气。林殷泪流满面,哽咽道:“父皇,您多保重,不过是暂时身子违和,好好静养自会吉人天相。”

林测摇摇头,自失地一笑。蛊毒岂是宫中太医能够医治?见秋,我折辱你大半年,而你要我一条命,是不是就算两清了?可我又怎么能放开手?他闭上眼睛,默默想了半晌。

殿阁中没有人出声,大家都看着这个脾气暴躁的皇帝,只听得外面大雨倾盆,哗哗而下。

林测又睁开眼睛,脸上现出一种下了某种决心的冷然。他扫视一眼在场众人,清晰地道:“皇太子林殷宽厚仁和,深受朕爱重,必能继承大统。着,传位于皇太子林殷!”

众人皆是一震,皇帝此番传林殷,传段玉树,不等瑞王林毅到便开始说遗言,其意何在,心里都明白,但出自圣上口中,又自不同。段玉树等数位大臣磕下头去,道:“臣等遵旨。”

林殷跪爬几步,心里又酸又苦,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哭道:“父皇……父皇……”

林测一摆手,道:“你们都知道了,退下吧,朕和太子有话要说。”众人行礼退出殿外,紧闭上门。

林殷伏地痛哭,林测看着他颤抖的肩头,无奈地叹息一声。这个儿子,他并不喜欢。过于阴柔沉稳,也过于平和中庸。实在不肖自己,没有脾气,也缺乏血性。在心底深处,他更喜欢二儿子林毅,刚毅果断,心肠极硬。若是自己再有十年二十年好活,自然会扶植林毅。可惜,太迟了,太子数年熟悉政务,就算毫无建树,也是冠大根深,更何况还有段玉树等一众老臣鼎立相助。如果现在改立林毅,那必将是一片腥风血雨。自己只有两个儿子,难道让他们自相残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