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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酹山河(57)+番外

丁溪若跪下,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可不发。他一咬牙,下定决心,缓缓接过折子,忽然瞪大了眼睛,道:“太子,您的手……”

林殷微微一颤,笑容顿敛,双手极快地缩回袖中。丁溪若不依不饶,装做大惊失色,道:“太子您怎么了?手上好多伤疤。”林殷强笑道:“没什么,不小心划的。”将手背到身后。

他越是这样想要掩饰,林测反而上了心,接口道:“怎么?练武受伤了么?朕瞧瞧。”皇上发话,林殷不敢不遵,磨磨蹭蹭举到林测眼前。

林测见他双手痕迹斑斑,显是用利器划开的伤疤,有长有短,或深或浅,颜色各异,定非一时所为,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殷收回手臂,低声道:“是儿臣……练武时不小心……”

第52章 明争暗斗(下)

“不对。”林测打断他的话,沉下了脸,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敢欺君?”林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丁溪若心中冷笑,一只手暗中放入袖口,刚要将那幅丝绢抽出,只见太子林殷忽然起身,跪到皇上面前,大声道:“儿臣正是有欺君之罪,请父皇责罚。”

没想到他竟自承其过,丁溪若和张恩都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林测紧紧盯着太子,缓缓地道:“既知己过,那就快些如实招来。”

林殷跪着禀奏:“父皇,实不相瞒。数日前,儿臣到‘法源寺’,遇到圆果大师,便请这位高僧为父皇母后颂经祈福。他见儿臣额上晦暗,说前额主父母,恐父皇母后有迫人强求之事,恐……恐有伤……有伤阴骘……”他说得声音越来越小,不时抬眼偷觑林测脸色。

中唐佛教极兴盛,上到天子、下到庶民,皆以颂佛礼佛为至善之事,烧香许愿还愿极其平常。圆果大师是代先皇修行的高僧,本在宫中偏殿佛堂修行。先皇驾鹤西游后,便去了法源寺,弘扬佛法、普渡众生,深受林氏一族尊崇。

林测听是圆果大师说自己有迫人强求之事,不禁想起了林见秋,心中一动。他性子极刚硬,不致因一个和尚几句谶语便放过那人,但仍略感不快,道:“恩,那又怎样?”

林殷道:“儿臣请圆果大师为父皇母后颂经免灾,圆果大师却说,只是颂经不足以积德,命儿臣每日手书‘平安’二字五十次,并抄录《华严经》一卷,方可表明诚心。”说着,一回头,道:“张贵。”

张贵早就侯在一旁,忙上前将怀中紫檀木雕花的木盒放在龙案之上。林测打开了细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四叠雪凌丝绢,每一幅端正圆润两个楷体字:平安。林殷又取了一卷画轴,慢慢在林测眼前展开。一色工笔小楷,字字力透纸背,正是手抄《华严经》一卷。

林测看了看丝绢和卷轴上暗红色的字迹,又看了看太子手上条条伤痕,心中惊喜交加,道:“你是用……是用……”

林殷复又跪下,道:“儿臣生怕潦草应付不够恭敬,因此用身上鲜血书就。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臣不顾父母心痛,私自损伤,已是大不孝。又迟迟未向父皇禀明,引起父皇疑虑,实是大不敬,请父皇恕罪。”说罢,磕头行礼。

林测纵是心硬如铁,此时也不禁大为感动,亲自下了龙椅,绕过龙案,双手扶起林殷,道:“好孩子,难为你了。你如此孝心,父皇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林殷就势起身,父子二人相视而笑。

丁溪若咂咂嘴,偷偷又将袖中丝绢塞了回去。张恩见风使舵,早就泪眼朦胧,道:“太子这么孝顺,老奴真是为皇上高兴。”丁溪若忙跪下,道:“太子孝心已动天地,依臣愚见,这杭州忽现祥瑞之兆,便是上天被太子所感,彰显以示臣民。”

林测大喜,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传朕的旨意,国现祥瑞,普天同庆三日,所有待决死囚免勾一年。”

丁溪若见林殷轻轻巧巧,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场大祸消失于无形,心里又是恐惧又是愤恨,思量了半晌,终究不死心,漫不经心地道:“敢问太子,近日并无佛事,太子百忙之中抽身前往法源寺,是特意去找圆果大师的么?”

他这么一说,林测也觉奇怪,问道:“是啊,殷儿,你去法源寺作什么?”

林殷抿嘴轻笑,脸上竟露出一丝忸怩之色,双目之中却隐含欢愉。林测见他神情古怪,笑问:“怎么,不好回答么?”林殷躬身道:“回禀父皇。儿臣是去法源寺还愿的。太子妃已有孕在身,儿臣请圆果大师算过了,九成是个皇子,极贵的格。”他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父皇,您要做爷爷了。”

林测闻言,大喜过望,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在地上来回踱步,双手互搓,连连道:“好,好。”半晌才冷静下来,大声道:“传旨,太子妃品德端淑、温良礼让,赐御前免跪。”转头见林殷站着不谢恩,又想起来,道:“赐太子御前免跪。”林殷这才跪下领旨。林测道:“朕还说你是个老实孩子,没想到心眼也不少。”哈哈大笑。

丁溪若和张恩偷偷对视一眼,勉强勾起嘴角。林测又林林种种赏赐太子珠宝玉器,书画古玩无数,命张恩一样一样备好。张恩乘机领旨退下,不多时,丁溪若也借故退了出来。两个人不用多说,一前一后进了张恩的住所。

掩上房门,丁溪若道:“这个太子,我们太小觑他了。”张恩摇头道:“似乎不象。难道他竟心机深沉到了如此地步?”丁溪若哼道:“那刚才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凑巧吧。”

张恩低头沉吟,半晌方犹豫着道:“难不成是咱们误会了?可惜潜伏在太子身边的人不知跑哪去了,一时半会找不见。他说得不清不楚地,到底这丝绢是为九王写的,还是为皇上写的?”

两个人沉默不语,这事委实难决。太子林殷在皇上面前振振有词,纯是发自肺腑,若说是假装未免太过逼真。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太子对九王无私,自然不会为难他们二人。可若是太子作假,那此人心机城府,实在可怕。

丁溪若考虑了一会,已有主意,道:“无论太子对九王如何,现下他是绝对不敢稍有动作。皇上对他的信任毕竟多于对我们的信任,若是想要扳倒他,光凭一幅丝绢的猜测只怕不行。咱们还是尽力得到皇上宠信,再将权力揽到手。到时候,就算太子想动咱们,也得细细思量。要不然,舅舅如果心惊胆战,不如现在就……”他右手做掌,用力向下一斩。

张恩打了个寒噤,道:“再看看,再看看。”

注:为什么张恩能够和太子抗衡。可能很多亲已经看出来了,本文虽说是架空,但中唐很多制度服饰建筑都是参照明代历史,其中包括太监制度。明代后期,太监权力很大,主要表现在:一、控制厂卫进行特务活动,因此丁溪若才会让张恩除去太子。二、参与三法司案件的审查,窃取部分司法大权。三、出任京营及各镇的监军,分割军权(这个以后要用到)。四、司礼监代拟谕旨,窃取部分皇权,可以管理内外奏章和皇帝的朱批。明代宦官机构为内府衙门,总头就是掌印大太监,也就是文中的张恩。他其实比林殷权力要大一些。因此,丁溪若靠着他的关系,再和皇上暧昧不清,就可以飞黄腾达。而太子却要处处小心谨慎,不敢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