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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酹山河(34)+番外

朝中实多美男,这也是选拔官吏中的一则。若是官员面容丑陋,跛脚短手,那国家威仪何在?不过升朝之时,左看右看,还是太子最美。

听说二皇子样貌如仙,世所罕见。但是林毅生性不喜热闹,更不愿理朝政,竟是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大家闺秀还腼腆。有些官员当官十年了,也才今天算借了林见秋的光,一睹芳容。据传,西苑使者无意中在街上看到从轿中下来的二皇子,惊为天人,甘愿放弃西苑使者身份,做中唐一平民,买了房子,天天在二皇子府门前等候。等了三年,也只见到这位美人两面。

这二皇子竟不像人间应有,冷情飘逸得仿佛随时能飞走。相比之下,九亲王林湛就让人舒服多了。他是统过将士,战场上厮杀过的人,眉间自有一股英气。俊脸一沉,眼角眉梢杀伐决断气势毕现。但是一笑又让人如沐春风,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有几个官员,看到林见秋正和皇上不知在说什么,连嗔带怨斜睨一眼,竟是眼波妩媚,大有风情。这才叫美人。

太子林殷却又不同。从面相来品,太子凤目狭长,眼角上挑,应是最具柔媚之意。偏生他一脸温和沉稳,连说话都是悠长平缓,最是老成持重的一个人。无论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不急不恼,成竹在胸,一副“天塌下来自有我担待”的模样。嘴角永远含笑,面容永远祥和。真不愧是日后登极大宝,坐镇龙庭的人。

官员们私底下品头论足,不亦乐乎。林测却已命丁溪若拿出写好的诗文,让林见秋鉴赏,口中道:“这个字倒还看得,你来瞧瞧。”林见秋接过,只瞟了一眼,道:“秀媚有余,风骨不足。”又看了看丁溪若,淡淡地道:“人若其字。”

“哦?”林测见他不喜,便也放开手,笑道:“是朕疏忽了,见秋号称京城第一楷书,谁敢班门弄斧?”林见秋喷笑道:“京城第一楷书,亏皇上说得出口。我的字是你手把手教的,你到底是夸我呢,还是夸自己呢?”林测大笑,道:“青出于蓝,青出于蓝。”

丁溪若讪讪地立在一旁,看林见秋随意和皇上大开玩笑。他突然明白,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和皇上之间达到如此地步。就算自己书法再美,诗文再优,终不会比得上这个人。他是安王,是皇上的嫡亲弟弟,那是老天爷赐予的福分。而自己呢,不过是个侍臣,靠着几笔字,望能得皇上提拔。而如今,这点优势也没有了,被这个叫林湛的亲王区区十来个字,两句话,轻轻抹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归座的,只觉得费心费力的讨好,全都演变成那淡淡四个字“人若其字”。一种莫名的,愤懑的情绪堵住胸口,坠得喘不上气来。丁溪若看着林见秋张扬的笑容,突然觉得很刺眼,整个心都被烧得痛了起来。

台上一花旦一小生唱得正火热。一个双膝跪倒,将手中鲤鱼递到身前。一个目视小生,满面感动,羞愧难言。两个人“娘啊”“儿啊”唤了半天。

林见秋幼失怙恃,尤其父母更是因为自己而死。虽然他当时只有两岁,根本无能为力。但父母因为自己双双辞世,这等伤痛却是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生平最痛恨的便是看到这样父慈子孝、母恩子报的场面。当下脸上一沉,目光陡然冷峻,站起身来喝道:“别唱了!”

台上两个戏子吓了一跳,闭上嘴张皇四顾。座中诸臣正摇头晃脑地品味这出《王祥卧冰》,词意深远,唱功精湛,余音绕梁啊。忽然没动静了,后面的官员看不清前面的事情,四下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二胡京鼓停了下来,开始时,座中还一阵噪杂,随后渐渐平息。没有人说话,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突然发难的九亲王。

林见秋目光如电,在大臣们的脸上一个一个看了过去,冷冷地问道:“这戏是谁点的?”

沉默。

林见秋提高了声音,重复一遍:“这戏是谁点的?!”礼部侍郎哆哆嗦嗦地跑了过来,噗通跪倒,结结巴巴地道:“是……臣……”

“父皇,是儿臣。”太子站了起来,打断礼部侍郎的话,一掀衣摆,跪到地上,道:“父皇,是儿臣疏忽了。忘记九叔不爱听这个,扫了父皇和诸位的雅兴。”

林测皱了皱眉。林见秋望着跪在桌前的林殷,浑身发抖。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你明知道……只觉得愤怒伤心一波波地涌上心头,直想将他揪起来,喝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殷,你抛弃我娶了别人,我不怪你;你把我忘了只叫我九叔,我也不怪你。我只求你,我只求你,别来伤害我……你的伤害,我承受不了。

殷,你想逼死我么?

林见秋突然感到异常的绝望,心已麻木,反倒不再疼痛。他没有看林殷,也没有看林测,只平静地说了一句:“皇兄,臣弟身体不适,先告辞了。”跪下叩了个头,也不等皇上说话,自己起身便走。

原以为自己可以,慢慢地回味与你的种种,一天一天煎熬到老;原以为自己可以,只在一旁守着你,看着你幸福地活下去,然后自己活下去;原以为自己可以,偷偷地帮着你,完成心中所有梦想,协助你功成名就,再悄悄离去。

却原来,你不需要,你都不需要。

殷,殷,你是想让我死吗?

那我就死吧。

殷,你的任何愿望,我都会,满足你。

第32章 祭祖

一场好好的宴饮就这么不欢而散。众官员打道回府,议论纷纷。有说九亲王不识好歹的,有说太子过于莽撞的,有说皇帝太过偏心的,也有的笑着说,太子不会是故意的吧。但是所有的议论与猜测都在翌日上朝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河南知州上奏朝廷,黄河决口,四川运往河南的赈灾钱粮晚到了一日。其实河路堵塞,百万担粮食要走旱路,催得又急,能只晚到一日实属不易。但皇帝大怒,当着满朝文武,训斥太子足足半个时辰,竟是半点脸面也不留。

太子虽负责河南赈灾事宜,但督运钱粮自有地方官员,正所谓鞭长莫及,太子统领总务,不究细则,也无可厚非。百官嘴上不说,心中雪亮。皇帝这是在借题发挥,出出昨天九亲王的气罢了。事情虽小,但足以看出,在皇帝心目中,九亲王的地位不可动摇。官员心中稍有腹诽非议的,也悄悄打消了。

皇帝发作完太子,拂袖而去,这个早朝竟像是只为怒责太子而来。官员们退朝后偷看太子脸色,见他仍是淡淡地,无论惭愧懊丧、失落委屈,一点看不出,仿佛皇帝说的是旁人。自去继续接见官员,布置事务,没事人一般。

皇帝一下朝,丁溪若便按规矩侯在武英殿待诏。却见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道:“皇上有旨,着翰林院编修丁溪若,入司经局任洗马,即日起不必随侍皇上。钦此。”丁溪若呆若木鸡,身旁一人碰了碰他,方才直愣愣地跪下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