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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酹山河(28)+番外

丁溪若长吸了口气。

据说这九亲王狂傲得很,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当年与西苑大战,九亲王先到阵地。皇上下令率先进攻,这亲王却偏偏按兵不动,只回了一个折子,上书九个大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此以后,凡朝廷皇令一律原样递回。幸好打了个大胜仗,否则这等目无皇上,罔顾君命,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据说这九亲王气量狭小,睚眦必报。礼部侍郎孔文龙与友人喝酒,无意中说二王爷林毅冷若冰雪,不假辞色,只能远观;九亲王林湛艳若桃李,偏也只能远观,可惜了两张脸。这话传到九亲王耳朵里,大怒。只身闯到孔文龙府上,将他捉了出去。命人给他换上女装,涂了胭脂,按在酒楼上任人观瞻。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实在有辱斯文。

孔文龙乃孔家嫡系后代,哪受得了这等羞辱,险些自杀,幸被家人救下。皇上亲自屈尊看望,温言抚慰,到底还是大病了一场。

皇上震怒,按住九亲王要打要罚。九亲王却不肯服软,高声顶撞:“孔家人有什么了不起,这天下他得罪谁都行,就不能得罪我林湛!”

据说九亲王年幼时,皇上曾戏言传位于他。谁知他一撇嘴,道:“我才不要,坐上去四面不靠,孤单寂寞。”嘻嘻一笑,拉过太子林殷,道:“还是传位给他吧,他少年老成,最合适不过。我陪着他。”皇上故意道:“日后殷儿娶了太子妃,还用你陪?”九亲王一立眼睛,道:“谁嫁给他,我就杀了谁!”皇上皇后见他稚气的脸上满是郑重,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哈哈大笑。

没想到,那个传闻中任性跋扈的九亲王林湛就在自己眼前。丁溪若不由自主上下打量他好几眼。刘凤起道:“你别偷偷瞧他,他最讨厌别人这样,不如我为你引见引见。他最得皇上皇后厚爱,又是和太子一同长大,情同手足。认识认识没有坏处。”

丁溪若摇头道:“还是算了,别哪句话得罪了他,反倒弄巧成拙。”刘凤起笑道:“无妨。我小时候和他一起玩过几年,他性子虽嚣张,却是最念旧不过,无论我说什么,断不会和我计较的。”

说着,硬拉丁溪若到了林湛身前,跪下磕头,道:“参见九亲王。”林湛皱眉应了一声。刘凤起一抬头,道:“九亲王您不认识我啦?”林见秋细细端详了一会,“啊”地一声,又惊又喜,道:“是你啊,快起来,跪我做什么?怎么几年没见,胖成这样?”

丁溪若本以为林见秋身份尊贵,又被传得颐指气使,定是极难应对。不料他时隔多年,再见故人,仍是热络如常,半分见外也没有。方知刘凤起所言“最念旧不过”不是虚言。

二人寒暄了几句,刘凤起将丁溪若拉到身前,道:“九亲王,这是同我一科的探花丁溪若。一笔蝇头小楷,字字如花,极有才的人,如今在翰林院供事。”丁溪若忙低头道:“拜见九亲王。”

林见秋瞧了他一眼,见他长眉细目,面容极俊美。左眉下一颗小红痣,平添了几分阴柔。遂微微点了点头,道:“凤起哥哥说好,那想必是极好的。赶明帮我抄些诗章,慢慢细看。”他要对人好,真是细心到了极点。尽管与刘凤起多年不见,未免生疏,但怕刘凤起觉得不自在,便仍是用幼时称呼,以示不忘旧情,决不肯用半点王爷身份压人。刘凤起既说丁溪若字好,那不好也是好,因此言语之间便对丁溪若有亲近之意。

丁溪若心中却不以为然。自己是堂堂探花郎,平时侍候皇上太子,起草撰抄圣旨诏书的翰林院修撰。林见秋身份再贵重,到底是个亲王。首次见面便张口便要自己为他抄录,简直是把自己当成府中侍候笔墨的小厮,实在过于唐突。他却不知,林见秋自幼聪慧过人,文武全才,尤其工于书法,一般人的字根本看不上眼。能让丁溪若帮抄诗文,已是看在刘凤起的份儿上,给了天大的面子。

丁溪若刚刚做官,还不懂得官场上的道理。上司要你做好公事,那是本分。一旦上司让你帮着做私事,那才叫亲近。当下诺诺连声,却不接言。

林见秋何等样人,七窍心思玲珑剔透。见人眼色一分能猜出十分的主儿,如何看不出来?便不再提,只拉着刘凤起说话。

过了半晌,忽听文华殿外小太监高声唱诺:“宣,安王林湛觐见!”

林见秋道:“叫我了,凤起哥哥,过两日务必要到安王府上来,等皇上哥哥病好了,咱们再和太子一起吃酒。”刘凤起听他一口一个哥哥,还是当年机灵古怪的模样,心里好笑,却也不禁感动,连声应允。

林见秋随着太监到文华殿门前,太监上前挑起帘子。林见秋稳一稳心神,走了进去。

灿烂的阳光透过窗上的绡纱映了进来,照得文华殿满室堂皇。高高的文卷架子一层一层地摆得都是书。屋子当中放着三足圆肚龙饰铜香炉,盖顶那只麒麟挺胸昂头,口中徐徐地吐出熏香。萦萦袅袅,散入空中。

长长的紫檀木雕龙御案后,端坐一人,正提笔写字。见林见秋进来,忙放下笔,站起身,含笑而立,正是太子林殷。

第27章 相见不如怀念

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人就在眼前,狂喜一涌而至心头。林见秋恨不能立刻扑到他怀里,身子微微一动,终于忍住,可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林殷却甚为自然,脸上尽是亲人久别重逢,喜不自胜的神情。绕过御案走了过来,微笑道:“九叔让人好找,都把父皇急坏了,就差调动御林军啦。”上前拉过林见秋的手,道:“九叔站着干什么?一路奔波辛苦了吧,累不累?”按住林见秋坐到一旁椅中,命人上茶。

林见秋听他不叫自己平安,而改称九叔,已是略感诧异。再见他言辞絮絮,温馨体贴,竟皆是亲人之间,聊叙天伦的情形,眼中火热一点一点冷却下来。

林殷道:“九叔真是见外。你既回来了,就该让太监们通传一声,难道侄子还有让你在外侯着的道理?这些奴才们太不晓事,早该告诉我才是。”

他这番话才当真见外,林见秋越听越是气愤烦闷,伤心欲绝。没想到,不过短短两年世间,竟已物是人非。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死了,也免得有今日这番折磨。一时间愁肠百转,几欲跳起身来大声喝问,又想冲出去痛哭一场。

但林见秋性子极为高傲,越是心中惊涛骇浪,痛不欲生,越不肯露出半点失态,以免授人以柄,让人耻笑。至于埋怨哭诉对方负心薄幸,亦或苦苦哀求他回心转意,更是绝不屑为之。

林见秋只手握拳,任指甲刺入手心,一阵痛楚,心中登时宁定。淡淡笑道:“我不过是出去玩玩,是皇兄太过杞人忧天。又不是几岁小孩子,还能找不回来么?”顿了顿,问道:“皇兄的病情如何?”

林殷道:“太医说很凶险。”便没了下文。他不是爱说话的人,乍见林见秋的惊喜之情已然过去,便恢复常性,惜字如金。林见秋暗道:“你连多和我说几句话都做不到了么?”想想以前林殷纵使再沉默寡言,也要和自己啰嗦上半天,如今竟恍若隔世。心上犹如针扎,痛得喘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