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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记(8)

说得那人绷不住,扑哧就乐了,旁边人也笑。那人夹着烟:“行,小伙子,有你的。这事就这么地了,我也没吃亏。”转头对徐春风说,“谢谢你同学吧,以后小心点,别光图便宜。”上前把报纸摆到地上,骑一车推一车走了,其他人见没热闹看,也散了。

郎泽宁走到徐春风身边:“没事吧你。”

徐春风不吭声,蹲下来捡地上的报纸。郎泽宁说:“没有自行车,你这报纸恐怕送不了了。”徐春风还是不吭声,把散落的一份一份捡起来,用力擦着报纸上的污渍。

郎泽宁有点不乐意了,我看在同学的面子上,出来帮你个忙,你可倒好,别说谢谢了,连句话都没有,这可真是上杆子不是买卖。也就不再说,推车转身就走。

徐春风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也知道多亏郎泽宁自己才能脱身,他想说话,可说不出来,心里的委屈酸楚难受一阵一阵地向外拱。春风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懂事又听话,是老师父母宠着的人,别人给个白眼都得细想半天,要是老师批评一句,跟天塌了似的,这样的错误绝不再犯,好几天睡不着觉。今天可倒好,丢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那么多人围着,被人指鼻子骂是小偷,他哪受过这种待遇呀,死的心都有。而且竟然让自己同学看见了,还是自己以前看不上的同学,你说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郎泽宁骑了两下,回头看那小破孩还蹲着呢,把那点报纸摞上又分开,分开又摞上,胳膊上的四条白杠杠一晃一晃的,时不时还抬手抹把脸。就算郎泽宁看不见他脸上神情,也猜出来小破孩八成是掉眼泪了。郎泽宁忽然想起自己刚进楼里卖东西的时候,好像也这样没着没落的,这心就软下来了,推车回去,蹲下来帮徐春风捡报纸。

徐春风掉了几滴小猫泪,心里舒坦多了,见郎泽宁蹲下来帮他忙,觉得特不好意思,忙说:“不用不用,刚才真谢谢你。”

郎泽宁摇摇头,指着那堆报纸说:“你怎么办?”一句话把徐春风问住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郎泽宁看他傻愣愣的样,心里叹口气,说:“行了,反正我也骑车,带你一段吧,你送报纸的地方还有多远?”

徐春风忙说:“不远不远,应该就在前面。”郎泽宁把后座上的货包放到前面车筐里:“你上来吧。”

于是,郎泽宁一辆自行车,前面放着货,后座上坐着个徐春风,那小子怀里还捧一摞新报纸。

唉,这就叫“打啥底儿是啥底儿。”一开始,郎小攻就为徐小受做牛做马的,你说这以后他还能好吗?

自行车上俩人、一摞报纸,还有一袋子货,得多沉哪,郎泽宁骑了一段路就骑不动了,问徐春风:“还有多远?”

徐春风说:“不远,应该……就在前面吧。”

这“前面”一个词,把郎泽宁支出一里地。后来郎泽宁实在没力气了,停下来擦把汗:“到底在哪?”

徐春风也跳下车,四下里看了看,寻思半天:“好像,不远了……”郎泽宁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送报纸那个小区叫什么?”

“叫金什么。”

“金什么呀?”

“……忘了,反正我到门口能知道。”

郎泽宁哭笑不得,追问一句:“你就说说出了送报站怎么走吧。”送报站就在学校旁边,他认得。

这个徐春风背得顺溜:“出报站向东五站地。”

郎泽宁差点吐血:“大哥,咱们现在是在送报站南边,再走都出S城了。”

“啊?不能不能。”徐春风还嘴硬呢,“我和老师傅走过两回了,都是这条道。”

“好,那你和老师傅出了送报站,多久能到地方?”

徐春风想了想:“得半个多小时吧。”

“那你出来多久了?”

徐春风算了算:“早上四点半到现在,中间吃了顿早饭。我也奇怪呢,怎么这么久还不到?”

郎泽宁彻底没话说了,那就是六个小时,六个小时没找到地方还说自己对,这小子的脑袋是猪脑袋啊?他闭着眼睛,一个劲地对自己说,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不值,生气也没用。他深吸一口气,很严肃很认真地对徐春风说:“徐同学,你走错道了。”

第6章 大前门(4)

啊?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特无辜的神情。指望他看来是不成了,郎泽宁长长地叹口气,说:“走吧,先吃点饭。”徐春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饿了,俩人就近找了个抻面馆,要了两碗抻面。徐春风从来S城上大学,还没下过馆子,一看一碗抻面居然要3元钱,皱皱眉头,就几根面条嘛,这也太贵了。按说郎泽宁刚帮他个大忙,无论如何这顿饭也得他请客,徐春风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可一摸兜里,没钱。他本来打算送完报纸回学校吃饭的,没做准备呀。

不能付账心里就没底,他挑了两根砸吧砸吧滋味,吃得战战兢兢的,心想:我说不说自己没带钱呢?正犹豫着,郎泽宁几口划拉完碗里的面,自然而然地给服务员六元钱。徐春风偷眼看见,心里乐了:行,哥们够意思。放心大胆地吃吧。

郎泽宁擦擦嘴,说:“一会找个废品站,把报纸卖了。”

徐春风正低头紧着呼噜呢,一句话把他吓得嘴里面条差点喷出来,瞪圆了眼睛:“你说啥?”相比他的震惊,郎泽宁倒是挺镇定:“把报纸卖了。”

“那怎么行?”徐春风激动了,“我是送报纸的,不是卖报纸的。”

“等你回去找到送报纸的小区,估计天都黑了,你送谁呀?”

“那也得送啊,这是信誉,信誉你懂不?”徐春风腰杆挺起来,态度还挺强硬。

不过郎小攻从这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他日后更加突出的“我说了才算,毋庸置疑”的高贵品质,瞥徐春风一眼,淡淡地说:“你一早上没把新报纸送到人家邮箱里,就已经没啥信誉了。你这是日报,不是晚报。”

“啊。”徐春风蔫了,嘟囔着,“那怎么办哪。”

“所以,卖废纸,驮着太沉。”

徐春风想一想自己现在的情况,的确没啥立场非得让人家大老远帮自己把报纸送回去,可又觉得不太对劲,挣扎着辩解:“我还交了200块钱押金呢,不回去了押金就没了。”

郎泽宁点点头,一副早已考虑周全的沉稳样:“那就更得卖了,经济学你懂吗?”

徐春风很迷茫地摇摇头。

“打个比方,你花了很贵的钱,买了一张电影票,要看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果半个小时之后,你发现这个电影一点也不好看,这时候你怎么办?是离开,还是继续看?”

徐春风眨眨眼,盯住郎泽宁。这小子考的不是英语系吗?怎么谈上经济学了,这也太深奥了,难道他和自己一样,是误入歧途的羔羊?

郎泽宁拿起货包:“走吧,卖废纸。”

徐春风捧着报纸跟上:“那我200块钱押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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