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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腰就能听见幸福(93)

敏明又闭上眼睛,靠回沙发,“什么都行。”

谢期久笑着拍拍敏明,“起来吧!要睡上楼去睡。楼上有一个房间,三面都是窗子,你一定喜欢。”

敏明闭着眼睛,有点舍不得这舒服的姿势。但还是慢悠悠地起身,抱着毯子,瞌睡着任由谢期久领着上到三楼。推开唯一的房间门,里面果真是三面窗子。颜色清单的窗帘装饰着三面墙,一张大床霸道地放在地中间,靠门的左手是个独立的洗手间,右手摆着张维多利亚风格的书桌,古香古色中带着精致可爱,床脚的床边摆着一样风格的圆桌和椅子。

敏明站在屋子里左右看看,“好像女人的房间。”

“会吗?”谢期久也环顾四周,“你不是喜欢这样的布置吗?还有那种书桌,你曾经说过唯有这样的书桌才能表现出那时代人性格中的细腻和风流。”

敏明回过头来笑笑,“我说好像女人的房间,但并没有说我不喜欢。这两者并不冲突。”

谢期久也笑了,“如果你能一直保持这种对自己的坦然,当然很好。”

敏明走到床边坐下来,“朱伟家说过什么吗?”

“说了,D市土地出让金的事情。”谢期久坐到窗边的椅子上。

“你们想怎么解决?”敏明歪着头,发问的表情有些调皮。

谢期久一笑,“能怎么解决?好钱呗!朱伟家已经将主意打到汤美伦的身上了。不久便会有结果。”说着谢期久看看敏明,“土地出让金的事情也是你的杰作?”

“机缘巧合,但其中也有我的作用。”

谢期久笑了,“看来你和韩季之间的情分不小,他们能帮你到这种地步也不容易。”

敏明瞥了谢期久一眼,“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不停、不看、不说。那三只猴子所代表的古老哲学依然流行。”谢期久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吧!饿了打电话要餐,直接拨0.”

敏明看着谢期久走到门口,忍不住问道,“这是我一个人的房间吗?”

“是你一个人的。”谢期久回过头来,“本来不想问你的,但我有些好奇。你究竟去了哪里,那个地方能改变你,真是神奇。”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放松了。敏明,你面对的东西没有变,但你是真的放轻松了。”谢期久说,“这样很好,我们都应该感谢那个地方。”

敏明凝神想想,笑了,“我们应该感谢的是我们自己。”

谢期久点点头,“睡吧!”

房间没有开灯,夕阳的余辉映在厚重的窗帘上,敏明爬上了床,合衣躺下。歪头看了看窗帘上晕黄的一团,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这一觉却没有睡好。

敏明先是听见“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接着便是毫不压抑的喧哗声。任何声音在深夜都会被放大若干倍,敏明挣扎着睁开眼睛,辨不清时间,却能清楚地听见顾妈在走廊里大喊,“叫救护车!”

敏明猛地坐起,蹒跚着到洗手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整理了下衣衫,开门出去。走到二楼,发现整栋别墅里的帮佣忙成一团,朱伟家和汤美伦皱着眉头等在一间套房门口,里面大概就是谢贤齐的房间。只见随行的家庭医生跟在谢期久后面出来,紧张地低声说些什么,朱伟家和汤美伦见状也连忙过去。

再过一会儿,便听见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医生指挥着护士将谢贤齐挪到滑轮床上,再搬到楼下,塞进救护车,顾妈和汤美伦跟着上了救护车。谢期久一招手,朱伟家也跟着跑出去。

谢期久和朱伟家坐进了自家车子,刚刚发动,便看见敏明从房子里跑出来,见到谢期久的车边奔来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谢期久没有说话,一脚油门冲出去,追上了在前面开路的救护车。

敏明坐在后排,探头看了看车上的时间,是凌晨2点。然后借着后视镜,敏明仔细观察着正在开车的谢期久,他正全神贯注地跟着前面的救护车,面无表情。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知道救护车开进最近的医院。

进了医院,除了医生和护士,其他人除了等待没有任何办法。谢贤齐被飞快地推进急诊室,跟随进去的顾妈和汤美伦被护士劝出来。等谢期久停好车,三人也急忙赶过去,却只能站在外面耐心等候。

顾妈坐在急诊门前的椅子上,眉头紧锁,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谢期久过去坐在一边,轻轻握着顾妈的手,“别着急,王叔叔不是说了,这是正常现象,总要经历这么几次的。”

顾妈点点头,仍旧担心得说不出话来。

等回过神来,敏明发现自己跟朱伟家和汤美伦站在一侧,在紧急的时刻,没人顾得上互相猜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现对方的脸上都是颇为镇定的表情,毕竟正在急诊室里的那个老人跟这三个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敏明看看坐在不远处的谢期久和顾妈,这世上起码还有两个人会真心希望谢贤齐度过这一关。顾妈是担心相处多年的老主人、老朋友;谢期久担心的则是谢贤齐不能挺到亲眼看到同茂垮台。

一个小时后,谢贤齐被转入ICU,没有生命危险,享受一级看护,所有留在医院的家人变得毫无用处。谢期久劝说顾妈回去休息,汤美伦陪着顾妈离开,朱伟家跟着照应,医院里剩下了谢期久和谢敏明。

站在ICU透明玻璃墙外,敏明看着谢贤齐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身上各处的探测元和管子接在床周围各种机器上。多年前,这个人只用眼神便能让自己觉得无地自容,而现在,不过就是个饱受病痛折磨而苟延残喘的老人而已。时移世易,一切都在默默地改变。

谢期久从医生的办公室走出来,站到敏明身后,“医生说他多年的保养没有白费,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一年的寿命没有问题,不过以后怕是经常要到医院做客了。”

敏明一笑,“以谢家的财力,在医院长期包个病房也不成问题。”

谢期久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ICU里的谢贤齐。

敏明转头看看他的侧脸,发现谢期久的眼神里有着太多的东西。感慨?悲怆?冷眼旁观中还有些居高临下的悲天悯人。

“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敏明突然说。

“改变什么主意?”谢期久问道。

敏明叹了口气,说,“他已经老了,色厉内荏,就算硬碰硬你也不见得会输。你看看他现在躺在里面,身上插得都是管子,就算一动不动也很难受。这样活着不见得比死去更好。如果他做错了事,老天已经惩罚他了,不是吗?”

谢期久沉吟良久,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不管是皇帝还是乞丐,健康还是病患。”说着谢期久看向敏明,“还有,活着不如死去的人,不见得都是做了错事的人。”

谢期久的眼神深邃,似乎饱含着无穷无尽的伤痛,敏明与他对视着,一点点地沦陷,一时间竟感同身受、不能自拔。